冰冷。刺痛。窒息。

意识如同沉船，从漆黑的深海艰难地上浮。

首先恢复的是嗅觉，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味和一种脏腑腐败的甜腻气味钻入鼻腔，呛得他几欲呕吐。

紧接着是触觉。身下是冰冷粘稠的污泥，粗糙的砂石硌着伤处，带来持续不断的钝痛。而更尖锐的痛楚，来自空空荡荡的丹田和手腕——那里仿佛被掏空，又被塞入了烧红的烙铁，每一次心跳都牵扯出撕裂般的灼痛。

焚心蛊并未发作，却像一头餍足的凶兽蛰伏在体内，散发着令人战栗的余温。

墨炎艰难地睁开眼。

视野模糊，蒙着一层血翳和挥之不去的绿霾。他花了很久才勉强聚焦，看清了自己所处的炼狱。

灰暗的天空永远被墨绿色的毒瘴笼罩，透不下丝毫暖意。四周是嶙峋的怪石和扭曲枯槁的怪木，枝杈如同扭曲的鬼爪，伸向不祥的天空。目光所及，尽是森森白骨，人类的、兽类的，交错叠压，许多白骨上还挂着残破的衣甲和锈蚀的兵刃，无声诉说着绝望的战斗与消亡。

葬尸谷。

绝无殇…竟真的将他抛入了这万劫不复之地。

“呵…呵呵…”他想笑，喉咙里却只能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带出更多的血沫。

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

答案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脏。

让他活着。让他在这绝望深渊里，眼睁睁看着自己如何被痛苦吞噬，被孤独逼疯，像一摊烂泥般慢慢腐朽，彻底湮灭。这才是绝无殇最想要的结局，一场精心设计的、漫长的虐杀。

恨意，前所未有的汹涌恨意，如同岩浆在早已千疮百孔的胸腔里奔腾，几乎要炸裂开来！这恨意如此浓烈，甚至短暂压过了身体的剧痛。

“呃啊——！”他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试图挣扎起身。

但废掉的手腕无法支撑，空荡的丹田提供不了丝毫气力，只是让他在污泥中可悲地扭动，换来更深的无力与绝望。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窸窣”声。

几只拳头大小、甲壳漆黑油亮、长着狰狞口器的怪虫，被他的动静吸引，正快速逼近。它们的复眼闪烁着饥饿贪婪的红光，锋利的前颚开合着，滴下具有腐蚀性的涎液。

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

绝望中的愤怒，反而激起了最后一丝求生的凶性。

他不能死！绝不能死在这里！

他用肘部支撑，疯狂地向后蹭去，目光急速扫视周围。他看到了一截斜插在污泥中的、锈断的枪尖！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猛地翻滚过去，用身体压住那截枪尖，利用体重和摩擦，艰难地将其从泥中拔出！

就在最先那只毒虫腾空扑向他面门的瞬间！

他猛地扭头，用牙齿死死咬住了枪杆，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向上一撩！

噗嗤！

锈钝的枪尖竟奇迹般地贯入了毒虫相对柔软的腹部！

墨绿色的腥臭汁液溅了他一脸。剩下的毒虫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击震慑，短暂迟疑。

墨炎剧烈地喘息着，口腔里满是铁锈和毒虫□□那令人作呕的味道。他死死咬着那救命的枪杆，染血的双眼如同濒死的狼，恶狠狠地盯着那些徘徊的猎食者。

他活下来了。

虽然依旧身处地狱。

但一丝微弱的、冰冷的火焰，已在绝望的灰烬中，被重新点燃。

那火焰的名字，叫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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