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彻闻言,差点笑出声。
人在无语的时候,第一个反应真的是笑。
本以为熟僚能好一些,至少知道赡养老人了。
没想到答案让人如此出乎意料,熟僚根本活不到那个时候......
他越来越发现,文明与野蛮之间的界限并非是黑白分明,而是浸透了血泪与生存挣扎的灰色地带。
后世之人常站在道德高地上,以悲悯或批判的目光,审视殖民与原住民之间的文化冲突。
将一方简单视为侵略,另一方想象成淳朴自然的代表。
但亲眼目睹这血腥黑暗的原始生活,李彻却感到一阵彻骨寒意。
自然生活真是朴素善良的吗?
这两者,究竟哪种更野蛮?
是带着火枪与制度闯进来,意图吸髓敲骨的外来者?
还是在这片土地上,世代延续着如同自我吞噬般的生存法则的原住民?
李彻一时间想不通,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能做的只是不让庆人成为后者,而是努力成为前者。
就如这生僚和熟僚,似乎都是在被压迫着,比不上哪个更好。
但熟僚至少有了分辨痛苦的能力。
他挥了挥手,示意队伍继续前进,不再理会这几个已无法沟通的老者。
未曾想到,那几个僚人老者吃过东西后似乎尝到了甜头,还亦步亦趋地跟在队伍后面。
他们不说话,只是沉默地跟着,浑浊的眼睛时而望望士兵身上鼓囊囊的干粮袋,时而望向被簇拥在中间的李彻。
罗月娘回头瞥了几次,眉头越拧越紧。
终于,在僚人跟出一段距离后,她朝身旁的队正打了个手势,后者则是会意地点了点头。
几名手持长枪的士兵立刻离队,转身向那几个老者走去。
无需呵斥和警告,士兵直接横过枪杆,用矛尾的木柄捅向老者的胸口和肩头。
“走!走开!”
老者们被捅得踉跄后退,脸上露出惊慌之色,嘴里发出含糊的音节,像是在哀求。
士兵们却是不为所动,继续用枪杆将他们往路旁的林子边缘驱赶。
一个老者脚下被树根绊倒,瘫坐在泥地里,士兵也只是冷漠地看着他爬起来,蜷缩着退进更深的树荫。
直到那几个灰扑扑的身影彻底被山林吞没,士兵才收起长枪,小跑回队伍。
李彻全程看着,并没有出言制止。
罗月娘生怕自己的行为给陛下留下不好的印象,于是策马来到李彻身侧:
“陛下,非是末将无情,我军已深入僚人地界,带着这些生僚行走,既拖慢速度,也易生事端。”
“若引更多野僚尾随,恐成祸患,与陛下不利。”
李彻看着老者们消失的方向,点了点头:“罗将军无需解释,朕也是带兵之人,自然省得慈不掌兵的道理。”
他确实明白,恻隐之心在这种地方时最没用的东西。
那些老者或许可怜,但谁又能保证他们不会为了一袋粮食暴起伤人?
甚至,他们可能本就是僚人部落的探子。
不必要的仁慈,往往最先害死自己,这是李彻刚穿越来就目标的道理。
队伍继续前行,期间李彻沉默了许多。
接下来,密林间、岩穴旁、溪涧边开始有越来越多生僚的身影闯入视线。
他们大多远远望着这支衣甲鲜明的队伍,眼中没什么人类的感情。
有人得到兵士抛过去的干饼,立刻蜷缩到树下,喉咙里发出护食般的低吼,然后狼吞虎咽,对周遭一切再无反应。
有人竟试图冲向队伍侧翼抢夺物品,被警戒的士兵一矛刺中大腿,哀嚎着滚下山坡。
甚至在光秃些的山石间,有赤条条的男女公然交合,对这边数百人的经过毫无羞耻与回避。
李彻面沉如水,心中却如冷风吹过。
心中却是越发承认,之前魏祥那句‘悖逆人伦,禽兽之行’说的没什么问题。
如此行为,真的能称之为人吗?
李彻算是明白,为何历代帝王对蛮夷都是如此不屑,高高在上,甚至连统治他们的兴趣都没有。
他之前见过的异族,要么是高丽、契丹、倭国这种国家,已经形成了严格的国家制度。
要么是靺鞨、室韦这样的部族聚落,虽然也野蛮,但至少还能沟通。
但眼前这些僚人,几乎击穿了他对人类认知的底线。
这已非夷狄二字可以概括,更像是人形野兽的栖息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