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天气渐渐转凉，空气中多了几分清爽的凉意。许念之负责的老洋房改造工程进展顺利，外墙的斑驳涂料被小心剥离，露出了底下青灰色的砖石，带着岁月打磨后的温润质感。

她比从前稍微清闲了些，便时常在收工后绕路去林允的花店。有时是买一束应季的桂花，有时只是站在门口，看林允穿着浅灰色的针织衫，在暖黄的灯光下修剪花枝。

“今天来得早。”林允看到她走进来，放下手里的剪刀，转身从柜台后拿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罐，“刚腌好的糖桂花，给你装了一瓶，泡水喝很香甜。”

罐子里的桂花金黄饱满，密封的玻璃上还凝着细小的水珠，透着一股清甜的香气。许念之接过来，指尖触到微凉的玻璃，心里却暖烘烘的：“又让你破费了。”

“自家院子里摘的，不值什么钱。”林允笑了笑，眼角的弧度柔和，“倒是你，上次说想看的那本关于老建筑装饰纹样的书，我托朋友买到了，在桌上放着。”

靠窗的小桌上，果然放着一本厚厚的精装书。许念之走过去拿起，封面上是繁复的欧式花纹，翻开几页，里面收录的纹样细腻精美，从木雕到铁艺，无一不展现着旧日的匠心。

“太谢谢了，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许念之眼里泛起惊喜，指尖轻轻拂过书页上凹凸的纹路。

“看你上次提起来时很在意，就多留了个心眼。”林允走到她身边，看着书页上的图案，“你看这个缠枝纹，和你改造的那栋老洋房门楣上的纹样很像呢。”

许念之顺着她的指尖看去，果然，书页上的纹样与记忆中老洋房的细节隐隐相合。她抬头时，鼻尖差点碰到林允的发梢，闻到一股淡淡的、混合了草木与洗发水的清香，像秋日里晒过太阳的棉被，让人觉得安心。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脸颊微微发烫：“确实很像，说不定当年的工匠是照着同一个图谱刻的。”

林允似乎没察觉到她的局促，依旧专注地看着书页：“你说，这些纹样里是不是都藏着故事？比如哪一刀是师傅教徒弟时特意叮嘱的，哪一笔是匠人突发奇想加上的。”

“或许吧。”许念之的声音低了些，“就像这栋老洋房，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记着曾经住在这里的人，记着他们的晨昏与四季。”

林允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认真的探究：“那你呢？你想在这栋房子里，留下什么样的印记？”

许念之愣了一下，随即想起自己在设计图上特意留出的那面照片墙——她打算收集一些老住户关于这栋房子的回忆，打印出来贴在墙上，让新与旧在时光里相遇。

“我想让它记得过去，也能拥抱未来。”她轻声说。

林允笑了，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光：“真好。”

那天傍晚，两人没有像往常一样久坐，而是并肩走了一段路。路边的法国梧桐开始落叶，金黄的叶子打着旋儿飘下来，落在青石板路上，踩上去沙沙作响。

“前面有个卖烤红薯的摊子，去尝尝？”林允指着不远处的暖黄色灯光。

许念之点点头。烤红薯的香气在微凉的空气里格外诱人，林允买了两个，递了一个给她，自己则捧着另一个，小口地吹着气。

热气从红薯皮的缝隙里冒出来，带着甜甜的焦香。许念之剥开外皮，咬了一口，软糯的果肉在舌尖化开，暖意从喉咙一直流到胃里。

“小时候每到秋天，外婆就会把红薯埋在烧火的灶膛里，烤得外皮焦黑，里面却甜得流油。”林允说着，眼里泛起怀念的光，“那时候觉得，全世界最好吃的东西就是灶膛里的烤红薯。”

“我小时候住的家属院门口，也有个卖烤红薯的老爷爷，”许念之想起往事，嘴角弯了弯，“他的炉子是用旧油桶做的，每次放学路过，都要缠着妈妈买一个，烫手也舍不得放手。”

两人聊着各自的童年，脚步慢慢悠悠，落叶在脚边堆积起薄薄一层。许念之侧头看林允，她的侧脸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柔和，说话时嘴角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连声音都像浸了蜜的红薯，温软香甜。

走到一个岔路口，许念之停下脚步：“我从这边走了。”

“嗯，”林允点点头，把手里没吃完的烤红薯递给她，“这个也给你，回去趁热吃。”

“你呢？”

“我快到家了，不饿。”林允把红薯塞进她手里，指尖不经意间碰到她的掌心，带着一丝微凉的暖意。

许念之握着温热的红薯，看着林允转身走进巷口的背影，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直到被巷子里的黑暗温柔地吞没。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玻璃罐和烤红薯，又抬头望向林允消失的方向，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软乎乎的，带着甜意。

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飞向远方。许念之握紧了手里的温暖，慢慢往家的方向走去。她知道，这个秋天，似乎比往年多了些不一样的色彩，像林允花店里的花，像手里的烤红薯，温暖而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