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丞相府后院深处,般若精舍静处一隅。
玉佛端坐供案,面容慈悲,温润如洗。
秦月跪在蒲团上,青丝披泻如瀑。
匕首流转冷光,刃锋寒光微漾。
秦月闭上双目,刀锋将触青丝之际,竹帘无风自动,霍然扬起!
“且住!”冯翊长公主立于门口,人、声几乎同至。
秦月身形一滞,悬刃鬓边,声音空洞:“阿姐,三千烦恼丝缠缚孽缘。唯有断发,方能渡苦厄之海。”
冯翊长公主步履无声,人已近前,言语直通人心:“近日市井传唱‘树也羞,枝也抖’,羞的真是男女私情么?”她广袖一拂,指向窗外,“你看风过竹动,竹影扫阶。影子本身……可曾染上半点尘埃?尘在阶上,不在影中!”
“元修是自取灭亡,错把权柄当甘露,错认私欲为本性。”冯翊长公主说,“星斗何曾因月缺而改其轨?你削发容易,削执念难!”
狂风忽起,竹影婆娑,竹帘舞动。
秦月下意识攥紧匕首:“若无此身,何来执念?”
“痴儿!斩落青丝,就能斩断妄念么?青丝会再生,妄念仍住心。”
冯翊长公主广袖翻飞,指风破空而出,一首偈子在墙上出现:
秦月非明月,
照夜不同光。
发落根犹在,
虚静心自空。
“空门不空,净土不净。古往今来,你见过哪一个和尚真的修成不坏金身?!”冯翊长公主目光深邃,如永夜古井,“有志不在削发,见性方能成佛。什么是佛?觉悟自性本来,行止合乎自然,即便起心动念,也无碍正念正行,就是佛。”
这番话如醍醐灌顶,骤然照亮秦月混沌的心窍。
“当啷”一声清响,秦月手中的匕首跌落蒲团旁,泪珠悄然滑落。
窗外肆虐的狂风,骤然平息,竹影渐趋舒缓。
冯翊长公主的目光扫过地上的匕首,声音露出一丝暖意:“形固可使如槁木,心固可使如死灰。不死不生,不生不灭。明月已沉,秦月当升。”
“秦月非明月,照夜不同光……”秦月低声念诵,声音逐渐平稳、平静。
案上的玉佛依然悲悯,烛光流转于其面庞,慈悲仿佛有了温度。
窗外,风过竹林,竹枝摇曳,沙沙作响,恍若低语。
冯翊长公主说道:“阿姐给你寻点事做吧。”
“事?”秦月的声音有些哑。
“嗯,”冯翊长公主没有再看地上那柄孤零零的匕首,只是缓步走到供案旁,素白手指拂过玉佛垂落的衣褶,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整日跪坐,对着泥胎木塑,未必能悟透禅机。倒不如……给阿姐当个帮手。死过一回的人了,再死一回,就是蠢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