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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一十二章:惘然

第两百一十二章:惘然

青鸾见王贞秀始终神色不展,再一想事情的前后因果,以及沉香夫人的种种表情,心中也将两人之间的关系推测了一番。少卿,待王贞秀总算起身吩咐回去时,她便跟随在他身后。一行人刚刚走出冷梅庵的门口,身后便有先前替沉香夫人开腔的侍女追上来,手中递来一个小小的包袱,送到青鸾手中道:“这是夫人送给姑娘的一点小心意,说是家传的香谱,其余的,还有两样夫人亲手给姑娘和二姑娘做的首饰。另外夫人让奴婢给姑娘带句话,将来若有机会去到镇江,请务必去寻访一下慧如……当时棠定师太应承夫人,说是三年内不会让她落发,但是三年之后若慧如还不肯改变心意,那她便收她为衣钵传人。”

青鸾听完这话,自是明白,原来她是要让自己去劝阻慧如出家。只是镇江距离荆州千里之遥,她而今又身陷囹圄之中,真正不知道,何时才能前往?

似看穿她心中所想,走在前面的王贞秀忽然回过头来,眼神似讥诮又怜悯的道:“若想去镇江,快马来回也不过十余日而已。只是我猜想,那丫头的性子如此倔强顽劣,便是你去劝了,怕也没什么用。”

青鸾听他的言下之意,隐约对子蘩还有些接触,便问道:“大人可知她为何一意孤行要去出家?”

王贞秀便有不悦,甩了一下衣袖,冷然道:“难道是你以为,我没有容人之量?左右还在菩萨跟前,我便抿心自问,那丫头昔年跟在夫人身边,我待她纵使没有亲兄长那般亲厚宽和,可也从来不曾亏待过半分。便是与父亲出外秋猎,得来的狐狸紫貂皮毛,也尽叫人送了给她做衣衫。”

可是,子蘩心中需要的,却不会是这些所谓的恩惠荣华――青鸾心中泛起浓稠的苦涩,她强忍着难过,点头道:“我替子蘩谢谢大人,昔年的照拂之情。”

“说得好似我还稀罕你们的感念似的,其实我只是看在――”王贞秀的话没有说完,却匆匆掩下,而后快步行往庵前的马匹前。青鸾紧跟在他身后,提着那只小小的包袱坐上马车时,才掀开车帘往庵门之中再深深的看了两眼。

时是暮春,庵前的梨花已经落尽,只余下几树光秃秃的枝丫矗在那里,时不时被山中的微风拂动着顶上未落的花蕊。但地上却有大片零星的花瓣,似是被昨夜的急雨劲风所击落。

马车在庵前回旋了一圈,急速的往山下跑去。青鸾最后一眼落在那块牌匾上,泪水亦随之汹涌而出,无可止歇。

回到定庐后院,那锦衣丽人率先迎上来,王贞秀低声与她附耳了几句,丽人旋即喜笑颜开,趋前对青鸾道:“恭喜姑娘,想不到姑娘竟与大人有兄妹之缘分。如此一来,以后便真是一家人了,我叫麓姬,姑娘以后直唤我名字即可。”

听起来,是王贞秀主动将认亲之事告知了麓姬,所以令她心头大石落了地,便一改前态转而对青鸾亲热有加。但青鸾却忍不住猜测,王贞秀做这一切,到底所为何来?

这些话,她无法去当面问她,或是王贞秀。若那猜测属实,那么这两个当事人必然此生都会对此讳莫如深,至死不认。

可是如此模棱两可的相遇相认,又让她心中充满了悲伤与愁绪,甚至还有隐隐的愤怒与诘问。

仿佛原来期待了多年的重逢,还不如不见,或者,此生只在心中怀念。

掌珠也对青鸾去冷梅庵之行略有所知,但看她甚是失落的回来,两人照面时却不知从何说起。那一种痛楚与难过,她只看了一眼便洞悉全部。这一次,换她安慰青鸾,道:“还是要觉得幸甚,上天终究让我们跟她再见了一面。虽然这一面,会让彼此都觉得难堪,但是――若能抉择,我想,我们都还是会选择再见的。不管重逢是怎样的场面,有些东西,始终斩不断。”

是,斩不断――这一世的母女之情,自己托生于她的腹中,骨血相融,这一种世间最为亲厚的血亲,又岂能因为命运的颠沛流离而消散?

青鸾第一次将头靠在掌珠肩上,只是稍稍片刻,点头道:“是,我不怨她。”

稍后她回到自己房中,打开那包袱来看时,才知是母亲亲笔所书的调香之术,其中夹注的又是父亲从前的笔迹,两人一记一添注,笔墨之间都甚是笃和。想来是当年的新婚夫妇恩爱甚笃,日常起居家务之余,便共同钻研女红香术为乐,兴致昂然的父亲特地为妻子备注好一应细项,原是打算留给子孙后代以作观摩。谁知这东西最终却没有机会亲手交给子女,而后家破人亡,不知所向,当真是命运弄人了。

而今日这一番重逢,便让这镌永悠长的相思之情终于得到了摒弃,只怕如今的沉香夫人在见到女儿的那瞬,此生便了无了牵挂心愿。她的心应是死透了,从此决无再见之日,所以才会将此物都留给她――青鸾在心中苦笑一声,将香谱锁入箱中,支开窗向外眺望,只见风吹后山的花树婆娑起舞,但那满目繁华浩荡,落在自己这个满怀悲伤的人眼中,也尽是这般的萧条无趣。

见青鸾只瞧着窗外怔然出神,昨日伺候她入浴的侍女又端着热茶进屋来,朝她道:“见到夫人了?”

青鸾这才收回视线,慢慢回转脸,朝她轻轻颔首,却重重叹口气。

那侍女便会意过来,猜测她心中隐约有积郁难言,于是替沉香夫人辩解道:“姑娘既见到夫人,便该知道她这些年来,在王家父子之间讨生活也甚是艰难。有些话想来夫人是不会跟任何人诉说的,可奴婢总记得那时夫人初来乍到时,老大人总时常往她院中去。可怜夫人为保清白,一直暗中悄悄服药以装病,后来时日久了,便是无病也耗尽了气血,这才求得老大人总算点头,将她送到了外头的别院中静养。奴婢便是那时候被安排在夫人身边服侍的,有一日亲眼见到夫人将熬好的汤药倒入房中的芍药花盆中,被奴婢发现之后,她连连叫奴婢不要对人声张……夫人这一病,就是三年,若非后来老大人身体抱恙,只怕现在都不一定……”

“王茂王老大人,真是因病而故去的吗?还有,我见王贞秀待她甚为上心,这一种情分又远超越了他应有的分寸。所以我猜想,我妹妹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而负气要落发出家?这些她都不会告诉我,可我会如何猜度,如何作想――”

那侍女显然很是吃了一惊,过了片刻方开口道:“子蘩姑娘当年跟夫人争执,确实与大人对夫人的格外亲厚有干系。但是,姑娘你只怕并不知道,原先老大人曾为子蘩姑娘指过一门亲事,那便是将子蘩姑娘嫁给大人为妻,这件事,便是麓姬也是知情的。”

青鸾脑中轰然一乱,瞬间觉得眼前一片空白,好一会才回过神,冷笑与无奈混杂交织成尖锐的诘问:“难怪,原来事情竟然是这样。子蘩将王贞秀对她的亲厚关怀当做了青梅竹马,可是却不想,原来他所肖想的,竟然是自己的母亲――”

这一种错综复杂的爱欲情感,当真是无法厘清的绝世谜题。青鸾也是此时方才知道,只怕子蘩心中的郁结是此生也难以开解了。而她在事情过后已经两年之后的今天,此时此刻,站在这里,光是幻想一番当时的场面,都是觉得那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实在是无法承受。

见她只是闭目流泪,时而摇头不语,侍女方觉自己话多出了本分。而后她带上门离开,守在门口听着里面青鸾的深深啜泣声,再见掌珠在身后几人的簇拥之下行来时,方有些慌乱的朝她行了一礼。

“开门。”

掌珠也不多话,身后的麓姬狠狠的打量了门口的侍女两眼,方扬起下巴,吩咐道:“给徐王妃开门。”

原来眼泪流到尽头,便是心中与眼前都是一片空空如也。掌珠坐在青鸾身侧,见她始终一动不动的盯着那个小包袱,便提议道:“不如打开看看?里头还有何物?”

青鸾并没有立即回言,她想着香谱上父亲的字迹,想着远在镇江已经出家的子蘩,想着流落在外不知生死的弟弟……但最后,她的目光依然回转过来,落在那包袱上方,轻轻点头,道:“好。”

掌珠便将包袱内的那只盒子取出来,打开一看,见只是两支几片翠羽和银丝裹扎成的花钗,那手工一望便知甚为拙劣,并非匠人手制之物。

但青鸾却理解拿过花钗,放在眼前仔细的看了又看,而后忽然道:“这是子蘩做给我的花钗,是她亲手所做的。”

掌珠听这么一句,不由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青鸾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只是十分笃定的点着头,又再重复一遍:“是她做给我的花钗,我要去镇江找她,我不能让她出家……”

麓姬此时才笑吟吟的出声,朝青鸾道:“既然姑娘有此心意,那便该早劝着王妃说服湘东王,与我们大人一道联手起来,此后不但在荆州境内无人能与王爷和大人为敌,便是其余王爷殿下,也不敢再对湘东王府有丝毫冒犯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