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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2 / 2)




“并且,我觉得那女人也没有罹患神经质。”



完完全全相反的意见,木场挺起身子。



“如果做了什么就该有什么理由。”伊佐间又说。



“所谓理由是?”



“对。报复,或是为了包庇谁。”



果然如预期说了奇怪的答案。有什么根据——木场以一名刑警的身份,洗耳恭听。



“那个,因为我不是专业,所以不懂,但是比如说,杀掉事实上是现任丈夫的前天,或者其实前任丈夫还活着——这种情况的话,会变成朱美在八年前的供述中说了谎,现在因为某种理由,前任丈夫出现,想杀了现任丈夫,于是包庇他——私底下发生了这类的纠葛,而装疯卖傻是为了隐瞒这些事情的作业之一——哎呀,我的意见只是随行而至啦。不过,那女人并不相信什么死后的世界。”



“是这样吗?”



“绝对不会错的,因此也不用想转世这条线吧?我并不这么认为。再加上,那女人对前任丈夫,依然……有情。”



不知道为什么,伊佐间一副很害羞的样子。



是因为这种情色话题不适合他的个性吧。



“原来如此。关口呢?”



京极堂用一种被说服的语气,转向关口。关口一直摆出很不争气的表情,吃坏肚子似的,有点驼背地坐着,一被询问到意见,背更弯了。



“很可惜地,我一点也没有像意见的意见,京极堂。我投降了。我缺乏这种所谓健全的判断力或是见解,你不是最清楚吗?我只是背安排的一个角色,担任宇多川老师最后晚餐的同伴角色,非常困惑罢了。再说,我从宇多川老师那里听到朱美小姐的事情时,立刻就想到精神分裂症或因药物所造成的智识障碍、但是,那个……”



关口战战兢兢,介意着降旗。



降旗说:“那很正常啊。关口先生并没有见到宇多川朱美本人,用仅有的情报来推测的话,那是很正常的判断。”



关口发出啊啊还是唔唔之类,难以听懂的声音。



“我并没有要叫你作精神分析,关口。”京极堂冷淡地说。



小说家垂下眼角说:“所以才说投降了啊。不过,如果你那么期待我说什么的话,我就直说,对我而言,承认灵异现象——神秘力量的存在,会比较轻松。”



“只要搬出神秘,就能解决吗?”



关口回答:“那是当然的。申义复活了,简直就像救世主般复活了。怨恨太太至极的申义首级,从遥远的利根川流到好几里之外的逗子海边,因怨恨而发出闪闪金光,长了肉,生了发,贴了皮,变成活生生的一颗人头,然后长出身体复活,去拜访太太,然后被杀了。即使如此,复活的死者总计被杀掉了四次。这些都是为了附身于太太身上,杀掉宇多川老师的序曲。结果朱美小姐被死灵附身,失去了正常意识,扼杀了最爱的丈夫……”



关口上次说是无头尸体长了首级,但曾几何时,似乎改弦易辙,成了头长出了身体。光用想像的,变更后的状况更怪诞滑稽。



不擅长说话的小说家,不知是喘不过气还是口渴,喝了一口茶,继续说:“这么一想,其实真的很轻松。如果有幽灵,就有那个世界,有那个世界,就有转世。太太转世那在海边长大的女人,变成骷髅的梦是死后世界的景象。庭院的血是灵异现象,所以出现又消失了。怎么样?这么想的话,什么可能性都有吧。”



关口说完,终于像是解除义务似的,一脸放下重担的表情。



并且有种终于还是提及灵异的感觉。



当然木场也想过好几次,这样的确比较轻松。



关口似乎想早点乐得轻松。



但是……



“但是,关口,你搬出传家之宝的灵异现象,并没有解决被包成一团丢弃的和服之谜。幽灵会把和服用绳子绑起来,丢到川里吗?并且,集体自杀也不能用灵异现象解决吧。鸭田酒造的员工因为受到申义的怨恨,而在八年后被诅咒而亡吗?如果可以杀掉十个人的话,应该直接先杀掉朱美吧。说不通啊,为什么要把杀人事件弄得如此迂回?”



木场气势凌人地一口气说完,关口又像压着肚子似的,变成弯腰驼背的姿势。



——怎么能让你一个人轻松。



木场这么想。



正如木场所想的,关口比开始时气势更弱。



“那个……嗯,哎,不可思议。”



“对吧?出现幽灵也不行啦。很奇怪啊,不是精神病、神经质,也不是装疯卖傻,不论假设有共犯,或是另一个凶手,都还有地方怪怪的。无论如何都会留下不可思议的点。”



京极堂夸张地笑了。



然后这么说道:



“世界上啊,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对吧,关口。”



——这家伙。



“喂,京极。你知道了什么吧?知道就快说!”



“知道事件的大结构了。如果我的预测正确——这是个短路事件。不,演变成这样,被害者实在很可怜哪。”



“我说,你知道的话就快说啦!这次没有人被任何东西附身,所以你没必要装模作样啦!”木场轻敲桌缘。



“不,不,必须除掉各式各样的附身物呢。刑警、小说家和钓鱼池老板,还有前精神神经科医生和牧师、和尚。不过,最先非得要把它从朱美小姐身上除掉不行——在那之前,必须确认一下。朱美小姐移送检方了吗?”



“那个……大概还没,没听说。”



“这样的话……嗯,再等一下比较能确定。”



“等什么?”



“敦子和小榎。”



木场的焦躁已膨胀至爆裂前倒数计时阶段:“你啊,我们并非要在此解决事件,只要放松心情就好了。所以要是有什么已知的事,就快点说啦。这不就是你的责任吗?”



“喂,大爷。我不是侦探,也不是刑警,我只知道驱魔仪式。驱魔有各种方法,比如也有这种情况:一点一滴阶段性的解开后,原本可去除的变得去除不了。有时候,所谓‘戏剧性的正心’更为有效。”



还钱因为京极的话而产生了动摇。不知何故,降旗从震灾的问题开始,便一直摇摇晃晃的。说不定被什么东西附身了,那是木场等人所不知道的,但京极堂说不定可以解决。降旗觉得害怕极了。



“喂,真的是搞不懂的家伙。你说到底是什么附身了?”



“嗯,这种情况是很特殊的案例。”



京极堂从放在壁龛上的几本线装书中抽出一本,啪啦啪啦地翻开,放在桌上。



“这次是这家伙——井中白骨。”



奇异的画。



像布头般的东西伸出木桶。



布头般东西的前端……



——连着骷髅头。



没有表情的骷髅,只留着头发,胸部可见类似胸骨的东西。



像是有些戏谑,又像是世上幽灵经常摆出的表达怨恨的姿势,虽然两手无力垂下,但手的前端也像破布块飘然不定的样子。



木桶里插了竹竿,竹竿被绑成棒状,所以这是汲取井水的拨钓瓶。



那个的下面则是井。



骷髅搭上拨钓瓶的上升力量,从井底上来了吧。



不恐怖,很奇怪的姿势。



滑稽的骸骨。



“为什么长这样子,没见过。”



“应该没看过吧,这个妖怪的知名度很低。”



“叫做狂骨吗?”



“对名字大概是石燕(注:鸟山石燕〈一七一二~一七八八〉,江户时代的浮世绘画家,因作《画图百鬼夜行》而成为著名的妖怪画家。)所创的吧。根基石燕的说明,这是抱着强烈怨恨的井中白骨。同样的图好像也有铜版腐蚀画,但那个名为‘钓瓶女’。这种情况常有。形状、名称和属性,全混在一起或是互相掉换,使得传承错综复杂而变得不知原貌的妖怪很多。这个妖怪即属于此类。我想这本来应该是由于拨钓瓶的奇特运动性而衍生,叫做钓瓶落、钓瓶卸或钓瓶火等‘上下来去的妖怪’之一。不过,在井底的话,就叫人联想到数盘子,那是盘子屋舍阿菊的故事,但也难以排除跟这边的‘井中怨妖’的关联。”



“阿菊是幽灵吧?番町皿屋敷(注:“皿屋敷”为江户时期流传的怪谈。因各地均有流传,故加上地名,而有“番町皿屋敷”、“播州皿屋敷”等不同名称。)里面登场的。”关口质问。



“不是,《江户砂子》(注:《江户砂子》,记录江户的地理或寺院、名胜由来的书。一七三二年出版,作者为菊冈沾凉。)里的记载是牛込的故事。不是有播州皿屋敷吗?也有云州皿屋敷呢。不,宫城的亘理郡、高知的幡多郡、长崎的福江、福冈的嘉穗郡也是,就连京都也有同样的传说。所谓打破了盘子被丢到井底,这是那么普通的事情吗?同样遭到不测的女佣,大家都变成幽灵在全国各地数盘子了啊?再说,大部分的名字都是阿菊呢。所以,这不是幽灵谈,而是妖怪谈。至于为什么是‘阿菊’,说明起来要花很长时间。总之,所谓皿屋敷是盖在更地上的屋舍,更地是没有用途的土地,也就是土质不好的地方,大概都是排水不良的土地。所以水井很重要。”



“盘子。”



伊佐间拿起茶点的盘子发呆。



“说到盘子,嗯,也是一种品味呢。”



“哎呀,是啊。水井是进出死后世界的出入口,阿菊从那里发出声音伸出头,诉说心中哀怨。”



“所以井很重要。”京极堂意味深长地说。



“那么,所谓狂骨,是从那个世界往这个世界,像拨钓瓶般飞出来,上下来去吐露怨言的妖怪吗?”关口问。



木场想像着——如果从井底飞出骸骨是什么情景?不久便放弃不想了。



“不过……”



京极堂并没有直接承认。



“不过,这家伙也是‘骸骨妖怪’,这边才是复杂的源头。骸骨系列妖怪,从烦恼中被解放出来,本来就有活蹦乱跳的另一面个性。假名草子(注:假名草子,流行于江户时期,以妇女及小孩为主要读者的小说。)《二人比丘尼》里出现的骸骨,也会让骨头发出声音,唱歌跳舞,对于人世间的无常,一笑置之地说,摆脱了腐败部分的自己,才是人的真正本质。歌德的《浮士德》里登场的死灵也是骸骨,也在安息日里跳舞,不是吗?”



即使京极堂征求他的同意,木场也不懂。



“本来所谓骸骨就是那样的东西。被丢弃了也不忘继续怨恨,但却不会阴险地诅咒任何人。”



“落语(注:日本一种表演艺术,类似中国的单口相声。)啊。”



伊佐间又在发呆。



“对啊,被丢去的骷髅又笑又唱。在原业平在奥州八十屿遇到小野小町的骷髅头,也是死了还作诗,还有很多唱歌骷髅头的街头表演。就像《扶桑拾叶集》里,歌人僧侣庆运法师在和歌里所写的,骸骨是逃离现世执着的真正形态。石燕也在其他骸骨的项目里引用了这一段:‘庆运曰,回头看啊,我心为何物,纵使见色听声……’”



京极堂看看降旗。木场跟着看向旁边。降旗一脸佩服的表情。



“狂骨是‘上下来去的妖怪’、‘井中怨妖’的三题落语(注:三题落语,由观众提出三个题目,当场编成一个单口相声。)。这也是最令人讨厌的地方。事实上与这次的事件刚好相吻合。”



“这次的事件也是三题落语吗?”



——什么意思?



“哎……是的。不过,这次的骷髅似乎没有那么活蹦乱跳。”



降旗每次听到骷髅,眼皮就微微颤动。



京极堂从宽袖里拿出一根香烟点燃。



这男人到底是如何有所理解?



“好了,如果如我所猜测,这是个愚蠢也该有个程度之分的事件——只不过,一旦回溯说明,又是一件不胜枚举的事件。”



依这口吻,这家伙至少已经看透了什么。



“说实话,我因为上次的事件已经很累了。”京极堂岔开话题,“唉,就等等敦子和小榎吧。”



这么一说完,旧书店老板深深吸了一口烟。



话说回来,这次木场周围的确环绕着骷髅。说是怨恨,根基又似乎很深。总觉得有超越个人纠葛范畴之处,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这样的东西。



如果要说是有什么附身,木场本身可以说被附身了。



不过,到底京极堂拜托榎木津什么事?木场非常在意。



“喂,京极,你托那笨侦探……”



木场才说到一半,走廊侧的拉门便被夸张地大开。



“你才是笨蛋!你这个暖桌脚男!你真是方便的木场修啊。死了被丢在野外,因为骸骨呈四角形,所以马上就能查出身份!”



是榎木津。



木场被毁谤也沒气生了,只是感到极度厌烦。事情变得乱七八糟的,本来想在这怪人来之前先问问,即使只是结论的起头部分也好。



榎木津发现降旗,又提高声量:“喔!这个男人不是小旗吗?”



“小……小旗?”



“不是吗?是小旗吧!什么嘛,你还活着啊!依旧被骸骨附身吗?还长了胡子啊。”



“你,你是……”



现在降旗的脑袋里,肯定像震灾后的帝都那般大混乱吧。降旗并没有胡子,是榎木津那种莫名其妙的说话方式比较稀奇。



“对,榎木津礼二郎在此,好久不见啦,小旗。你啊,从前是个令人很不舒服的小孩呢!我都还记得了,所以一定是相当怪异喽。”



“没有人比你更怪异啦,你这个吵闹的家伙。好了,坐下。降旗在发抖了。”



降旗真的脸色发白。



“不用你说我也会坐下。喔!伊佐间,你也在啊。依旧一副老成的样子啊。总之你先移开,那是我的座位。关口你顺便也挪一点空间,有猴子在小敦坐不下啊。”



被这么一说,木场才发现。



在榎木津身后,敦子一脸可怜兮兮无聊地站着。



榎木津虽然引起骚动,但京极堂根本不看这旁若无人的侦探,转向聪慧的妹妹询问事情的进展。



“筑地的老师心情怎么样呢?”



“很好啊。只是心情太好,前前后后花了三个小时。下次哥哥自己去吧。”



敦子说完,拿出来什么文件数据给哥哥。



“笨蛋,因为我去要花更多时间才拜托你啊。那位老师平常也很忙的,特地拨出宝贵的时间给你,还得赐高论,要感谢人家。”京极堂边说边看文件。



关口问:“所谓筑地的老师,是你偶尔提到的那位明石老师吗?你常常称赞那个人,到底他是做什么的?”



“嗯,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你明明见过好几次面。”



“见面就会知道吗?不过,如果问他这世界上的事,他没有不知道的。”



“是哪号人物?又是侦探吗?算命师?”



木场有些介意。难道京极堂委托侦探调查吗?



“不是那种下流的生意。那个人是筑地第一的好男儿,日本第一的博学者。”



“脖子有那么长吗?”



“不,那位老师啊,非常清晨地知道哪里记载了什么,谁知道什么。因此是一位真正的智者,也是博学者。所谓真正的知识分子,就是在说这种人。好了,会怎么出来……”



京极堂约略看过资料,笑了。



“嘿嘿嘿,连图都到手了。太完美了。”



看来对调查的内容极为满意。



“我想请你把我介绍给那个人。”关口像是在偷看数据般,胡说八道起来。



于是,京极堂又挑起单边眉毛,说:“你很笨耶。如果是你啊,即使成功地见了面,也会被整整说教三天。想被骂的话,我可以帮你写介绍函。”



听到这句话,伊佐间装糊涂地下了个结论:“小关,你不喜欢被骂吧。”



京极堂趁此时环顾大家,将那张图在桌上摊开。



“这是什么啊。”木场问。



京极堂是在等这张图吧。



“这是大正初期,某风流雅士所盖的屋舍,听说名为‘脑髓屋舍’。盖屋舍的人是位医生兼俳句诗人,叫椿金丈。你们应该不知道吧,我也不太清楚。说到大正时代,当时逗子一带作为休闲度假区,尚未如现今受注目吧。那么,只能说诡异至极。”



好像是房子的平面图。



“喂,京极。你说得高来高去的,完全听不懂。这张图是什么?”



“这个啊,大爷。是宇多川崇的家。”



——宇多川的,在山道的家吗?



“你说什么!喂,这么说来你在京都时,好像很介意宇多川的屋子,难道,该不会那屋子有机关吧。你这样犯规了,应该一开始就跟我们说。是有通道吗?隐藏的房间?还是有隧道跟邻居相连——这是机关住宅杀人事件啊?”



“没有那种东西,大爷。”京极堂难得地笑着说,“这是一个兴趣诡异的男人所盖的怪异房子——只是这样而已。仔细看这两间,与现在的宇多川邸和一柳邸,是完全相同格局的建筑物。并且有两条路把山切开,盖得好像嵌进这缝隙里似的。正中间的山的部分,几乎薄得像墙壁一样,但还是把山留着。很奇怪吧。如果把正中间这条棱线去掉,那就方便多了。占地会变宽,日照也会变好。你们想,为什么要弄成这么奇怪的样子?”



“那是,比如说,嗯,我知道了,土地不是自己的。”



“错了,听说这整座山都是椿先生所有。因此,如果要在这种地方盖房子,不要做山道,把山的顶端铲平,工程说不定比较简单。”



“会不会是住在那建筑物里的邻居吵架?”伊佐间说。



“非常接近正确答案。”



“很接近吗?”伊佐间自己响应,又一脸意外的表情。



“这位椿先生听说过着破戒享乐的人生。特别是女性关系,越到晚年越是需求旺盛,据说这屋舍也是为了要隐瞒什么而盖的。这两间屋舍,其中一间是妾宅。他用左边屋舍关住正室,用右边关住小老婆。”



“真是讨厌的家伙。”



伊佐间的口气听起来并没有那么讨厌。



“不良嗜好,不良到极点了。根据数据记录,椿氏有过五任妻子。住在这里的是最后一任妻子,年纪相差三十几岁。尽管如此,这位椿老师还有年纪更小的小老婆,这边,也就是在连咳嗽都听得见的近距离——不,算隔壁吗——让她住在隔壁。并且,他最诡异的嗜好是,两间住宅从格局到摆设,完全相同。”



“为什么要这样?”



“椿氏创造了虚拟的二次元世界(parallelworld)。”



“什么东西啊?那叫二次元的。”



“另一个世界。”京极堂说,“外出回来时,爬上山道往右是妾宅,往左是正宅。依当天的心情,享受两个同时进行的人生。即使是完全相同的建筑物,也不能盖在别的地方。因为首先,风景不同,回家的路也会不同。光只是妾宅的建筑与正宅相同,也不会有这种奇妙的感觉,也就是不能有任何一点落差的。他低头往前走,身体往右倾一寸,或是往左倾一寸,出来迎接的女人就不同了——这才是他的巧思所在。但是如果看得见隔壁也不成。如果从庭院可以清楚看见另一边,那就扫兴了。”



“因此才有这正中间的山壁?”



“对对,这奇怪的开山方法由来便在这里。尽管非常接近了,也绝对到不了隔壁。这间最靠海的房间,虽然是山道的尽头,但这种盖法也不可能互相往来。图可能看不出来,但这边是断崖吧。”



“是这样没错。”



“这正是‘虽然房子相邻但无法立刻到邻家的房子’的真面目,这是并行享受两个人生的奇人怪屋。”



木场感觉有些难以理解。



“但是,京极堂,这我懂了,但为什么是‘脑髓屋舍’?”关口不可思议地问。



的确有“哪里是脑啊”的感觉。



“啊,那是因为椿先生是医生,似乎是看到这张图而联想到的,是比喻啦,比喻。虽然有点勉强,你们还不知道吗?”



“不知道。”



没人知道。



“嘿,这种平面图,不觉得很像脑的断层图吗?妾宅是右脑,正宅是左脑。山道是胼胝体(注:胼胝体〈CorpusCallosum〉是连结大脑左、右半球的主要组织,负责传递左、右半球的讯息。)吧,包围这些的这座山是大头盖骨。”



“又是骷髅啊。”



几乎所有人都摆出了厌烦的表情。



“原来如此。椿先生经过这脑干,到右脑或到左脑。真的是奇怪的癖好。”



敦子不满地提出异议:“脑髓屋舍啊,可是,哥哥,我有个简单的问题,如果要复制脑子,应该对称地盖,不是吗?”



哥哥回答:“不是复制,是类似。左右对称是不行的,隔间会变成左右相反。这样就没意义了。所有像‘脑髓屋舍’这种怪名字,应该是椿先生看到完成后的这张平面图才想到的吧。”



“这样啊,要让人不知道在哪个房子里的相同隔间才是重点。但是,即使是同样隔间,比如说有一边没有窗户,这么简单的事也可以造成视觉上的掩蔽吧?啊,但是从其中一边就会变成看到围墙或墙壁了。不对,这样会变成恨奇怪吧?”



“不只如此。听说这屋舍其实是复制品。根据资料指出,椿氏本来出生在北镰仓的家。椿氏小时候,父亲事业失败,那间房子拿来抵债还是怎么样,就卖掉了。这房子跟那间房子的隔间据说是一样的。房子被迫卖掉,相当不甘心吧。听说所有细节都跟记忆中的家做得一模一样,连庭院的盆栽和水井也是。”



“井吗?”



井是那个世界的入口——据说如此。



“对,读这数据之前,我一直无法理解。据降旗说,宇多川宅的庭院里有井。但在海边挖井的话,跟海水混在一起,根本不能用,不是吗?必须挖得非常非常的深。但即使如此,是否能挖出好水呢?不过这个院子里的井,刚开始就不是为了汲水而挖的,是一个装饰用的井。嗯,挖井的人逞强,坚持要挖到有好水出来为止,于是挖得很深,但最后放弃了。这里是这么写的。”



“干涸的井。”伊佐间说。



“也就是说只是个洞穴。还有,听说除了井之外,对庭石也费了一番苦心。”



“庭……庭石……”



“你说庭石吗?哪有这种……”



哪有这种蠢事。根据石井的报告,说没有那种东西……



“本来有。”在木场说完之前,京极堂先说了,“这张平面图的这个标志就是庭石。依据记录显示,找不到同样的石头——这是理所当然的,但请雕刻家雕了一样形状的。所以有庭石。”



“怎么会……那是哪里出了……”



“没有出错,庭院里没有庭石才是错的。”



“那庭石到哪儿去了?警察的眼睛脱窗吗?或者,你是说警察看不见?”



“庭石在井底。”



“井底?”



“因为很重,所以大约不可能丢到悬崖下的海里吧。”



“什么意思?”



——那是关键吗?



“哎,等等。总之,好像是怪癖异行太过头了,椿氏晚年听说过得并不安泰。进入昭和时代没多久,就孤独而亡了。根据此报告书,椿氏倒在山道的岔路上死了,死因是脑溢血。该说是自作自受呢?还是完成心愿?”



“椿先生没有后代吗?”伊佐间单纯地质问。



“好像没有,似乎只留下了债务。右脑和左脑的两个女人,一直忍耐地过着屈辱的生活吧。椿氏一死,葬仪草草了事,房子也快速处理掉了。”



“嗯……”伊佐间插画回应,“哎,社会也改变了,就像妇女团体拿着汤勺饭匙,怨声载道的处理方式吧。”



“于是这间房舍,转手给与椿氏生前有往来的文化艺术社会长手中。会长和宇多川先生好像也有交情,他就是提供这房子给宇多川先生的人……”



京极堂环顾众人。



“所以,如此我们终于知道事件发生的‘地点’了。”



那又怎么样呢?京极堂越说,木场越觉得心里焦躁起来。



“喂,这很重要吗?”



“不是很重要。但是如果不知道,知道的事情也看不出来真面目。”



京极堂凝视着木场。



“这次的骚动的特征是,在此的所有人都只是间接性地与事件有所牵连。仅有敦子、关口与被害者见了一次面,伊佐间和降旗先生分别与被认为是加害者的人见过一两次面,仅仅如此。我和大爷、小榎,只是听到这些故事而已。而我认为这起事件的当事者,实际上只有那两个人。这就是问题所在。这起事件,一名被害者,一名加害者,我觉得靠这两人的关系就可以厘清所有问题了。不,警方似乎打算靠朱美小姐一个人就把问题解决掉的样子。虽然找不到被害者必须被杀的理由,但加害者即使杀人也不足为奇的奇怪状况却比比皆是。假设朱美小姐所陈述的怪异故事是幻觉,或者她装疯卖傻,都是朱美小姐一个人便可以解决的问题,不是吗?这是不会错的。我们必须知道的东西还很多,比如……”



京极堂转向敦子:“你拿到报纸了吗?”



“前天,这么薄。”



敦子把折叠起来的报纸交给京极堂,然后说:“给筑地的老师看了之后,老师觉得非常稀奇呢。他说,在报纸遭到限制达最高峰的昭和十九年,可能造成人心不安的报道内容,只要有一行,都是前所未闻的珍奇事件。”



“真是的。不只由情报局将情报彻底地一元化,也因为物资缺乏,没有充裕的墨水。我记得晚报停刊正是这时期,不是吗?哦,这像广告单一样的,是一天份的报纸啊?”



“一周十四页每天半张的时代嘛,那下半段左边角落小小的报道……”敦子用手指指出来。



“啊,有了,这么小啊。现在的话,应该会成为全国报纸的头条吧。嗯嗯……不过刊登出来已经算是奇迹了。”



是八年前申义命案的报道吧。



木场向京极堂确认,京极堂边用眼睛扫描报道,一边回答:“正是如此。第一次的报道,几乎全是警察和宪兵的谈话。背叛国家体制的违法者——没有政治思想背景的事件,这样的内容,硬要转到赞美国家政策的方向去,看来是登得恨辛苦。如此费劲是为了想报道真相吧?不,说不定不想唯唯诺诺的吧。该说是记者的骨气、微弱的反抗吗?”



“你在叨念什么啊?登在那么小的报道里的情报,我们都知道啊。还是说登了什么其他的事吗?”



“登了,有宪兵的名字。”



“你说什么!”



木场把宪兵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与其说是忘了,不如说是完全忽视。因为与其他要素比起来,印象太薄弱了。



“山内敏治……吗?那,关于这个人呢?”



“调查之后,幸好山内先生住在都内。昨天联络了,今天早上要去老师那里前,先跟他见了面。他记得朱美小姐的事情,也记得一起问供的两位下士的名字。”



“然后呢?”



“嗯,一位是石桥正,然后令人吃惊的是,另一位是一柳史郎。”



“你说什么!”



木场又大叫。关口好像也同时叫了出来,但似乎被木场的重低音盖过了。



“难道说邻居就是那个宪兵啊!”



“好像是这样的。”



“那……那,为什么宇多川没发现?就是为了逃避那宪兵才住到现在的家,对吧?不是说在附近晃来晃去的很伤脑筋吗?这样的话,应该知道长相,不是吗?结果是邻居,很奇怪啊。”



“不奇怪,宇多川崇不认识邻居男主人。他只跟太太见过面而已。对吧,关口。”



关口的嘴巴无力地微微张着发呆,被京极堂一问,慌慌张张地回过神来。



“啊,啊啊,说与邻居没有往来,只跟太太见过面。但,但是,京极堂,追踪宇多川老师的那个宪兵,这……这么巧住在老师家隔壁,这即使是偶然,这种故事发展不会稍微太巧合了点吗?无……无法置信啊。”



“哪里是巧合啊,不是住在那里,是追过来的吧。这并非偶然,一柳夫妇一直在找宇多川夫妻。因为每次都被逃掉,于是屡逃屡追。最后终于找到了,便费了一番苦心租下隔壁的房子吧。”



“为什么?为什么要穷追不舍?并且,为什么可以住到隔壁了,这次却不现身?”



“对啊。千辛万苦找到了,还住到隔壁的空屋,然后不知道该怎么办,便偷窥状况——是这样子吧。事实上也不奇怪吧。”



“偷窥状况?喂,京极,那么那个宪兵,一柳,比如说,那个,会是凶手吗?”



“不是。”京极堂的表情有点困惑。



不懂,完全不懂。木场比来此之前更不懂了。



从京极堂开始,木场依序环顾同席者。敦子、关口、伊佐间、降旗,还有榎木津。



这之中有人懂吗?京极堂从方才一直叙述着听不懂的话,但是不是用他拿手的诡辩在捉弄人呢?木场正把视线投向榎木津那雕像般的脸时,京极堂对榎木津开口了:“那,小榎怎么看呢?”



“唔,因为要我等,我正想睡觉。没怎样阿,就像你说的,双岔路加三岔路。这种无聊的事情不要拜托我。托你的福我一身海苔味,简直变成海苔烤麻糬了。”



“这样啊,夫人说了这样的证词吗?”



“证词?不,因为她装傻说‘咦,是怎么了呢?’所以我就大笑给她看了。”



“那,看到了吗?”



“嘿,结果想起来了。不过,我觉得那种事无所谓啦,不值得信赖。可信赖的只有我。”



榎木津自信满满。



伊佐间看着他,做了个嘲讽似的奇怪表情。



“喂,这次又是什么事?再搅乱事件,我要揍人了!”



木场是认真的,京极堂苦笑。



“我让小榎去见大森那位高野老师的太太,因为想确认一件事。”



在集体自杀女人的家,要确认什么?



“你们这些家伙,没做出妨碍警察搜查工作的事情吧?”



“我想并没有妨碍到你们,只是确认一下高野太太看到的,山田春真持有的法器形状。这会妨碍搜查吗?”



“发具?什么啊?啊啊,叫毒菇杵的东西吗?”



长门马上想起名字的那个东西。



“毒菇杵?啊,独钴杵啊,那是像这样前端尖尖的东西吧。是金刚杵之一,前端收拢在一起,所以这么称呼。金刚杵本来是印度的武器,后来成为密宗修行的法器,作为破坏烦恼的菩提心象征。前端像这样呈三股状的是三钴杵,五股的叫五钴杵。”



京极堂竖起三根手指头,之后又竖起两根,变成五根,如此说明。



木场从头到尾都想成毒菇杵,不知所云。



“那个东西怎么了?”



“就是啊,有一边三股,另一边双股的变形金刚杵。如果山田春真所持有的是那种,我的猜测就可以说是中头奖了。”



“中了吗?”



“中了,当然,如果相信小榎的话。”



榎木津睁大眼睛,挑起眉毛力持己见:“相信我吧。虽然我的戏份很少,但不会弄错,怀疑我简直是岂有此理。”



“那就相信吧,然后,还有必须确认的地方。”



在弄懂那个话题的真正含义前,京极堂又擅自往下说。这男人每次都这样,今天也是从一开始就这样子,而且今天的发展特别快速,大概没人跟得上。



正想着这样的事,耽搁之际,矛头转向了木场。



“大爷,有件事一开始必须确认——被害者死亡时呈什么姿态?”



“姿态?那家伙啊,像这样,趴着,这样。”



木场只有上半身模仿遗体的姿势。



“不是,是服装,衣服。宇多川崇到底是穿着什么死的?”



“啊?我没注意到,有什么意义吗?”



“我想事关重大——现在不知道吗?”



“这样吗?其实我知道,只是不在意罢了。不管穿着什么死掉,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吧。我看看……”



应该记在哪里了才对,木场翻看笔记本。



“啊,有了。被害者是穿着内衣,记录上说,穿着圆领内衣和男性内裤。”



“内衣?这样啊。那其他呢?比如袜子之类的。”



“袜子?这么冷的天气,袜子……不,是足袋(注:足袋,搭配日式和服的鞋子,拇指与其他四趾分开的鞋形。)。好像是穿着足袋。嗯,这有什么影响吗?”



“死亡时间是半夜或清楚,对吧?在睡觉吗?”伊佐间不满地说。



“遇害时间在七点到九点之间。啊,是晚上。”



“夏天的话还能理解,但在这种时节不会以这种装扮起床吧。但是这个人,即使在睡觉,这么冷,会连睡衣也不穿,只穿着内衣睡吗?真是怕热的人啊。却穿着足袋?末梢神经冰冷吗?”



“对啊,这么说,这样的确很怪。那么是因为要出门而准备穿衣服,中途被杀了。但是……在晚上。”



“也可以反过来想,比如外出回来,正在换睡衣。没有准备了什么换穿衣物吗?还是说脱下来的衣服丢在旁边等等。”敦子似乎觉得很可疑,如此询问。



这种小节,长门的调查细微周到,如果有那种东西在现场,应该不会没有记录。因为死者在房间的哪个位置,以怎么样的姿势倒下,几尺几寸,连方位都查来了。木场不是负责鉴识的,即使有了这些记录,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好高兴的,不过这时候倒很有帮助。



“嘿,什么也没有。房间里有茶具柜和暖炉,然后只有两块坐垫,好像是这样的。嗯,寝室里也只有一床棉被而已。好像没有发现衣服类的东西。”



敦子和她哥哥一样挑起单边眉毛:“一床?只有一套棉被吗?那是朱美小姐睡的吗?”



“啊,好像是这样。朱美也如此供述,听说她一直在睡觉。”



“那么,宇多川老师是刚好外出回来吧?但是这样一来,没有脱掉的衣服也很奇怪。”



是很奇怪,又出现了新谜团了。在京极堂指出前,谁也没想到,但如果神奈川那些家伙也美注意的话……



——有问题。



如果是回家后正在脱衣服,要换穿的衣服就罢了,没有脱掉的衣服的确很奇怪。但如果沒出门在家就更奇怪了。宇多川没有铺床,也没穿衣服,只穿着足袋过了一天吗?



“衣服,浮在川上的衣服是……”关口发出带着口水的声音说,“难道他没有穿着那个吗?”



会有这种事吗?不。



“但是,那衣服是老师遇害的前一天所穿的吧?”敦子立刻点出问题。



“葬礼穿的衣服,整整两天的时间,一直都那样穿着吗?哎,说不定也有那种状况吧,但是一直穿着,然后脱掉。啊,对了。衣服是遇害后才被脱掉的,对吧。”



“就是这样!”



一定是这样,只能这样说明。但是木场不知为何无法理解。



无论如何,在这种情况下,就变成有人脱掉宇多川的衣服,这号人物把衣服带出去了。也就是说脱掉衣服的人不是朱美。



但京极堂当下便否认了:“衣服是在活着的时候脱掉的,虽说如此,对了——是让他脱掉的吧。”



到底在想什么,大家都毫无头绪。



旧书店老板又搔搔头发:“还有发型,宇多川崇的发型是?”



“这个嘛,后发根剃得很短,像这样子三七分,对吧,敦子。”关口很没技巧地说明。



敦子一点头,京极堂便质问木场:“尸体也是如此吗?”



“嗯?你是说被害者死前剪了头发吗?哎,案发当天被害者的行踪不明,因此说不定去了理发厅,记录里可没有。要不要让他们送尸体的照片过来?不……”



受到诡辩家的话所牵引,这种琐事没关系吧。



“我不懂你追查的目的。的确,如果发型和葬礼时不同,可以成为掌握被害者当天行踪的线索,但是否在理发后立刻遇害,看遗体一眼就可以知道了。如果是这样,警察也会去理发厅探查的。唉,不晓得是刻意隐瞒还是真的不知道,听说朱美对于前一天发生的事,完全没有提起。”



京极堂一脸好像没有把木场的话听进去的表情,陷入沉思,然后突然说:“这样啊,这一点也不清楚吗?那么大爷,嗯,那个,知道遭通缉的宗像民江的户籍地吗?”



“民江的户籍地?不,不知道,没听说。”



没想到会问这个问题。



“是吗?那么有关鸭田周三,警察掌握了多少情报呢?”



“鸭田?呃,呃,那个,工作人员或其家属现在的地址……”



“不是鸭田酒造,是老板鸭田周三本人的下落。”



“这个嘛……”



几乎等于零,至少木场并不知道,什么也无法回答。木场觉得能体会关口的心情了。不过,他还是认为这并没有调查的必要,鸭田既非嫌犯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请你赶紧调查,还有他的外甥鹭宫邦贵也是。你拜托一下那位老搭档,现在立刻调查一下比较好。之后就轻松了。”



“轻松?什么意思?”



京极堂当然不回答蠢问题,又沉思片刻,继续说:“剩下的,对了,穿战后返乡服男人的问题。因为我今天才知道复活的申义穿着战后返乡服,关于这点还无法确认什么,不过很教人在意哪。很奇怪。”



“可是战后返乡服很稀奇吗?哎,最近是少见了吧。的确也不太想看到……”



关口叨念,但伊佐间却飘然地阻止了他的喃喃自语。



“不,不稀奇,小关,刚刚提到的桃囿馆里也有。”



“啊,是的。现在还有,战后返乡服。”



“喂。”木场已经听不下去了。



“喂,关口。你不要这么简单就被说服了。”



“但是,大爷……”



“那不过只有这人看到了而已啊。”



无法接受只有伊佐间看到,就被视为一般观点。



两三年前,战后返乡服好像还满街都是。但是最近越来越不常见到穿那种衣服的人了。木场身边,平常会穿那种衣服的,也只有朋友川岛而已。木场借此迁怒伊佐间。



“喂,钓鱼的你别在那里随便说说。如果你看到了就不算稀奇的话,这个笨侦探也不算稀奇喽。还是说还有这种笨蛋?那是特例。你自己就很稀奇了不是吗?”



“唔……”伊佐间回答得很含蓄。



京极堂配合伊佐间这声拖拖拉拉的回应,啪一声拍了手。



“这里就是问题所在。伊佐间,那间桃囿馆,想想,比如要长期在逗子潜伏的话……”



“正好合适。”



“对,这么一来伊佐间和那男人的相遇也不是偶然了。因为那里是最佳场所……”



木场怎么也跟不上话题。



“到底是什么啦?战后返乡服怎么样了?”



虽然听见了木场的问题,但京极堂跳过他,转向降旗问话:“降旗先生。你可以说明,为什么在朱美小姐的幻觉里登场的前夫亡灵要穿战后返乡服吗?”



看着榻榻米地板的降旗,轻轻咬了下嘴唇,抬起脸。



“因为那是前夫被杀时所穿的衣服吧。除了这个之外,没有别的答案了。”



“但是,为什么不是士兵服或军服,而是战后返乡服呢?佐田申义是逃兵,所以没上战场。那么就不应该是返乡。而朱美为什么要形容穿着战后返乡服呢。”



“这太强词夺理了吧,中禅寺先生。她只是偶然如此形容罢了,对她而言,军服或是国民服没有太大的差别。战后,那一类的衣服都叫战后返乡服。”



降旗看来也逐渐习惯了整个场面。然而,那说不定是因为被异常的家伙包围住,失去了自我。



“嗯。也是。但是,我很在意这一点。如果可以解开这个谜——在这时期出现好几个穿战后返乡服的人,很不自然吧。”



——好几个?



“喂,京极,你说好几个,只有幽灵穿了,还有钓鱼池老板看到了一个而已啊。幽灵是真的,或者是幻觉,或者是捏造的,那都不是这世界上的东西,所以不能算进去。所以只有一个人,不是吗?”



“一个人吗?不,有四个。”京极堂说。



“四个?你不会算术啊。从哪里突然冒出那么多。再说,怎么了?那种东西,即使有几个也沒关系啊。如果有,也是最近才回来的吧。”



还有大量的日本人留在国外,所以说不定有最近才回国的人。即使踏上了内地的土地,如果没有家人迎接,也没有工作的话,那当然无法换衣服了。再加上现在开房战后回国船只的港口只有舞鹤,所以一直到回到故乡,都是穿着战后返乡服吧。



说看不见战后返乡服了,只是城市里的状况。又没有明文禁止,也不能说有人穿就很奇怪吧。



“是这样吗?大爷。从去年到今年,应该都没有派出载送战后回国军人的船。最后一艘回来的,我记得是前年四月的信浓丸号,不是吗?”



也许是吧。收容回国人员的工作很费事,出了麻烦,也是事实。



话虽如此……



这么长的一段时间,一艘都没有吗?



“那是从西伯利亚回来的船。敦子,帮我查查战后归国者名单里有没有宗像贤造的名字,还有鹭宫邦贵,不,这个不是。然后是剩下三件衣服的所有者……”



“喂,那是……”



不懂京极堂的真正用意。虽然不懂,但好像意义深远,到底是什么……



“最后……”



似乎是要消除木场的疑惑,京极堂再度把脑髓屋舍的平面图在桌上摊开。



“最后是大爷。让我确认一下,这两间里面,宇多川的家是哪一间?”



“什么?”



不知道。



木场连这种事也不知道。



“不知道是吗?”



京极堂皱眉。



“不知道。”



觉得好像能懂为什么被丢在一边的理由了。木场什么也沒看见,什么也沒闻到,什么也沒摸到,不知道是理所当然的。木场果然是不到现场就什么也不知道的人。这样的话——当然不可能胜过京极堂。



伊佐间发出没把握的声音。“我想是……左边吧。嗯,但是我当时发烧了,所以……”



“伊佐间去过的一定是左边吧。但是大爷,你连这基本的问题都不知道,就这样兴奋莫名啊?真伤脑筋。很难判定,不是吗?”



京极堂以责备的眼神望着木场。



“你说伤脑筋,这无所谓吧。”



对,这种事不成问题。



实际负责调查的当地搜查官当然去了现场,进行仔细的调查。当时右边还是左边,并没有形成什么大问题。是右是左,没有关系吧。正因为在纸上谈兵,才会把这无聊的事情当成问题……



这一切只不过是这能言善道的诡辩家的推托之词。证据便是,京极堂说了很多有的没的,但却没说半句像是结论的事。



木场看着京极堂。



旧书店老板双手抱胸,暂时让他的长舌休息,低下头,又慢慢地把脸抬起来,说:“真是没办法。”



“到了最后,还是有几点无法确认,哎,没办法。时间到了,发动吧。大爷,虽然还不完整,但大致齐全了。说结论吧。”



“结论?有结论吗?”



“现在被逮捕的朱美小姐是清白的。”



“你说什么!”



木场慌了,然后他看看四周。



情绪动摇的人……



只有木场。



事实上大家都哑然了,但木场并不知道。



“如果说朱美小姐犯了罪,也只是伪证罪。就此把她定位杀人凶手,是个问题。就是如此。”



“但是,那要怎……怎样?”



“那叫石井警部的人愿意配合吗?”



“呃,嗯。”



“那你马上联络他,拜托下面几件事,如果执行的话一定可以成为石井先生的大功劳。这样一来,也可以除掉石井先生那没必要的遭排挤感和孤独感了。”



“但是石井并未负责宇多川命案。”



“是同一件事,”京极堂说,“这个事件,包括‘金色骷髅事件’、‘逗子湾首级事件’、‘二子山集体自杀事件’,再追溯至逃兵分尸杀人案,不,连朱美小姐家人被烧死的事件,还有在各处挖掘的神秘神主事件,如果不把这些全部合起来想,是无法解决的。这些全是有关联的事件。”



“你说什么?”



“我说这些事件全都是一起事件,因为分开想所以才会搞不清楚。”



——是这样吗?



“所以,这个搜查也是有关首级事件的搜查。”



“要……要他做什么?”



“首先,抓住长住桃囿馆穿战后返乡服的男人,尽快保护一柳夫妇,然后……”



“然后?”



“跟他说到宇多川家,看看井里。”



“看井里?”



“剩下的之后再说。这些事情办成后,马上开始驱魔吧。地点在,对,虽然有点远不太想去,就定在逗子的圣宝院吧。”



京极堂说得非常镇定。



木场非常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