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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镜花水月

第一百八十七章:镜花水月

她的眼泪不禁坠下,炙热滚烫如灼烧了自己的脸颊。

在悄然拭去那一颗泪珠之后,青鸾终于掉过头,低声道:“不必谢我,要谢,你就谢你自己吧――当日若没有你在大火中亮出水云剑救下我们,那么,也没有如今的一切了。”

云镜这才缓缓起身,沉默半响之后,仍执意道:“云镜将誓死追随大人左右,此志不渝。”

青鸾心中不可避免的想起江无畏,于是一阵短暂的悲伤过后,她平静点头,回道:“那好,我亦希望我们能一直走下去。”

赤芍自来荆州之后,除了随师父外出问诊,便甚少独自出门溜街。全门子弟皆知这位师姐的性情跟寻常女子不同,她不好那些胭脂水粉衣衫裙子翠钿之类的女儿家物件,却独独对研制丹药的各类珍稀药材视为至宝。而这日傍晚,她出秦风楼时便以“买药”作为借口,倒把所有人都忽悠了过去。

但其实她真正的去向,却是一处当铺――除了安歌之外,无人知道那日她在湘东王府替那位王娘子诊病的时候,四下无人之际,那病中虚弱的王娘子,竟悄然塞给她一只沉重的金钏。她的目的很是简单,只是不希望赤芍师姐妹说出她得病的真相,而她的心愿也不容人拒绝,便是赤芍这等平时不善言辞的人,也因她眼中流露的祈求而生出了心软。

她到底收下了那只金钏,一是当时情形不能推搡阻拒,二是,她现下的确需要用钱――她应承了替他办好冷定坤的事情,可是打点上下,一应细节都需要用钱。而陈霸先并未有考虑到这一点,自然,也是她从未提及过的缘故。

后来从王府出来,在马车上,她曾与安歌说起这王娘子。安歌对她倒并不同情,只道:“师姐莫要对这种人大发善心,你以为她真是走投无路,才会不惜自残也要留在王府?依我看她不但聪明,而且心机手段高超,非常人可比。咱们看那徐王妃出身尊荣,又美貌非凡,还有那样得力精干的章女史在旁为她打点一切。可或许这一切也只是镜花水月罢了。人家王娘子要的,可不是一席容身之所,她图谋的,应比我们所想的要多的多。”

赤芍闻言自是不解,不过心下一动,便问安歌:“你说的,镜花水月――这是什么意思?”

安歌何尝不清楚她心内所想,索性摊开道:“师姐你这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心仪陈将军,却在见到那姓章的女史之后便心生了放弃之心。然你并不是甘愿放手,而是迫于情势――你见她既美又有徐王妃作为靠山,但你怎么不推想一下,她是否也心仪陈将军?还是陈将军对她只是一番单相思之意?况且,以徐王妃的势力,她既为她左膀右臂,便是真要物色郎君,那也是大有择选的余地。京城便不必说了,但说咱们这荆州城里,就有多少官宦子弟且踮起脚跟等着攀附徐王妃与湘东王府呢,她并非陈将军不可。依我看,或者,你可以从这王娘子处下手。反正她有她的谋算,你们若你达成一致,便是内外相互助力……”

安歌这一提议,其实初始便打动了她的心。但她仍摇头,煎熬于自己的良心和自尊之间。只是稍后便被安歌无情的点破,并道:“我知道师姐你心中肯定在以为,如此下作手段,哪里是君子所为。但你可想好了,你长到现在,他是你唯一见之心动的男子。若此时放手,那么日后,你只要自己不生后悔便是了。”

后悔?――自己会否后悔呢?

赤芍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随后便阖眸点了点头,喃喃道:“是,我不甘愿放手――”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她的心动,是在初见他的第一眼。说不清缘由,亦辨不清来路。

从当铺出来之后,她怀揣着那一袋沉重的银子,一路上悄悄向外张望,见街市上依旧是熙熙攘攘,点点明灯随风摆动,摇得人心里一片暖意。晚归的仕子,商贩,妇孺,人人面上俱是一脉平和,已是过了亥时,他们的步履却并不急促,想来也不过是因为家居佐近,无论几时归去,都有应门之人。

而她倚着一处檐子的内壁,伸手抚了抚额头,忽然间只是觉得毫无意趣。这普天之下,何以只有她一人,可以回秦风楼,可以回师门,却独独不能归家?

这一种寂寞与孤独,是赤芍生平从未有过的。而其实她忽略了最根本的一点,那便是她的孤女出身的身世,让她一直封闭着心房在世间活着。只是因为一个人的出现,她怦然心动了,所以才发觉原来一个人的孤寂,是如此的难忍。

那么,便是镜花水月一场,也要努力去试试吧?她这半生所缺失的,她心中所向往的,这一切,她都想要拥有。

暮春又往后延了数日,离寒食节不过四五日的时间,亦是萧绎事务最为繁忙之时。陈霸先这日在王府内延磨到午后,方回禀了王爷,说明两镇之事的进展,此刻齐备,要立时便准备动手,否则错过战机便要前功尽弃。而萧绎却因州府诸事,以及王贞秀大婚将至,加之如今晋安王身在京城不知道事发之后作何反应,连日来心内颇为惴惴不安。此刻见了当日独入的陈霸先,明明无事,到底与了他一二笑脸,又扯了三两句闲话,才惆怅万分的放他去了。

他半月来只在州府与周边各县郡之间来回穿梭,忙得焦头烂额,也无暇顾及旁的事情。对于王沅溪生病之事,略有听闻,但是也不曾亲自去看望过,只是与掌珠说起要延医问药,除此之外亦再无别的举动。见他如此这般,掌珠反倒放下心来。念及王沅溪到底身不由己,便对她越发的亲厚了几分。

他这十几日早起晏睡,加之两头事情皆是头绪万千,马虎不得,饶是年轻,亦觉精力不济。幸得此日州府几个老吏引经据典的话略略少了几句,午后便偷空歇了片刻。

再到陈霸先登门求见之时,适逢他午睡方起。

陈霸先此来颇有火急火燎之势,幸而没等多久,便被引入了内室。萧绎也不怎么避讳他,就在起居室内见的人,而后两手架开,一面由人服侍更衣,一面问道:“什么事情这么紧急?”

陈霸先便道:“惊扰了王爷休息,末将这边有一桩急事――听闻王贞秀已定好后日迎亲,但至于迎了之后会归于何处府邸洞房,却是个棘手的事项。”

萧绎哦了一声,甚为惊奇的问道:“还有这等事情?莫非这是荆州一带的特定民俗,需要准备几处新房?还是王贞秀私宅甚多,所以你们无法确定其应客的府邸?”

陈霸先摇头,凝重道:“怪就怪在,此番他宴请宾客的地方,并非自己的私宅,而是动用了城中自己的两间酒楼,专门用来待客。而其余城中的几处宅院,也全部张灯结彩,如此一来,才让人琢磨不透。”

萧绎心中先是一惊,问道:“那么,可是他已经生了疑心?还是他这是早有准备了?”

陈霸先不敢断然否定,不过据实分析道:“末将以为,应是他自知仇家太多,所以才会在婚宴上格外慎重。再则,他交际又广,此番大婚前来道贺的宾客路数必然也十分的复杂,要在自己府中设宴,本来便是不妥。而酒席设在酒楼中,自然可以省下无数的麻烦。”

萧绎这才甩了甩身上簇新的素锦长袍,眉宇间颇为烦恼道:“这一出可是从前没料到的,如今骤然有变,可如何应对才好?”

陈霸先也在心内打了一番闷声鼓,于他而言,始终认为这等奴役妇人的手段有些不甚光彩,但情势必逼人,又不容他一味仁慈。想一想赤芍的话,过了片刻,才道:“末将记得上次王爷提起过,有位姓王的小娘子,大老远从外地前来荆州投奔于您。她似乎,与王贞秀还算是旁系堂亲?”

萧绎自是一点就明,但稍后也连连摇头摆手:“不妥不妥,这王娘子他是因故前来投奔本王不假,但这件事情,让她出面去打探,却有十分的危险。一则她跟王贞秀只是旁系堂亲,两人素未蒙面,更遑论什么同族之亲?二则她前几日才生了一场病,如今身体调养好没有都是未知。本王这里虽然也是山穷水尽,但逼着她一个弱女子去冒这样的风险,却当真不是大丈夫所为。”

陈霸先被他说的一张脸迅速涨红,但心内却因此番言辞而对萧绎生出一种油然的亲近和好感来。于是略显局促的沉默了片刻,便附和道:“末将也知道此计并非上策,不过一时间实在想不出别的合适人选来,再加上之前王爷也说,王娘子此来荆州,便是要助咱们清尽王贞秀这颗毒瘤,因此这才――”

萧绎突然顿住了原本徘徊的脚步,将广袖自身后往前一寸寸捻拢,直到握住绣有金色祥云的袖边,方才点了点头,道:“本王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此事容我再想想,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