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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零七章:恨亦或是失望?

第两百零七章:恨亦或是失望?

王贞秀慢慢转过身去,看了她片刻,脸上慢慢聚敛起了嫌恶无比的神情,如同在看什么不祥的东西。忽而扬手,那手中的茶盏已经狠狠从她的耳畔直掷下去。力道之劲,竟连自己的虎口也震得微微酸麻。

青鸾来不及躲避,只听耳边嗡嗡乱响,颊上一片木然,便觉得似有温热液体蜿蜒滑落。

而落地却不碎的茶盏,在此时成了一个弄巧成拙的可笑证供,他是一直把她当做一只的小花狸来逗弄的,他从中得到的乐趣即是对它的惩处,亦是对自己的补偿。所以他能够容忍它的张牙舞爪,并认为这不过使它更加有趣,也更可消除赏玩者的无聊。

但是他忘记的是,自己眼底用来逗乐的小畜生其实格外的聪明,有意无意,它探出了它的爪子,即使没有伤及赏玩者,也足够让他心存厌恶了。

王贞秀丢完了茶盏,仍旧负手而立,咬牙冷笑道:“你都死到临头了,还想玩什么把戏?”

青鸾拭了拭颊畔,触手方觉颊上疼痛,但是并未划伤。只是那茶汤泼着在脸上,扯得半边脸发紧。

她抬手望了望地上的茶盏,开口问道:“不慎触怒了大人的逆鳞,却不知道大人想要我怎样死法?”

王贞秀暴怒过后却已经恢复了平静,弯腰看看她,冷笑道:“你想像一索子就过去了,天底下却没有这般便宜的事情。我既留着你,便自有妙用。”

他反剪了手,从她身畔跨了过去,叫人过来,指着她吩咐道:“一会儿上去之后,去叫人给她收拾出一间阁子出来,离我的寝室近些。她如今是我的人,安排人日夜侍候着,务必要照顾好了她。若是短了她一根头发,我就先揭了你们身上的皮。”

随侍跑来得急,此刻看了看两人的情景,又见了王贞秀的脸色,伸手擦了一把汗,只得唯唯连声。

王贞秀也不再理会他二人,甩手便去。随侍见他走远,方呵斥自己身后两个探投探脑的内侍道:“主子的话没有听见么?还不快先去将东阁收拾出来,迎接……”

一想,先前那句话实在不可理喻,一时想不出合适的称呼,只得道:“迎接章娘子。”

青鸾慢慢放下擦拭茶汤的手,几不可见的追寻着王贞秀的身影。那随侍见了,脸上似笑非笑,略带几分讥诮道:“马上就到地方了,娘子还是赶快动身吧,小的在前给您引路。”

听他这么一说,似乎地宫到此便是尽头了。青鸾不由舒一口气,而后果然隐约觉得前面的空气也清新起来,随那随侍走了不到一刻钟,便见他略微弯一弯腰,前方的帘子有人左右收拢起来,洞口处果真见有灯笼火光,星星点点遍布于屋苑之中。出来帘外立定脚,方发觉此地乃是一处半山。但格局巧妙,亭台水榭一应皆全,耳畔隐约还可听见潺潺流水之声。见她微有彷徨之色,那随侍更加得意,在旁介绍道:“定庐中有千尺台,台下便是千尺瀑布。来日若娘子得空了,小的领您在附近转转,您便知道,咱家大人可是不世之英雄,漫说这荆州城无人能及,就算是普天之下,只怕也唯有东宫能与他的才智相较一长短。”

青鸾不意会在此人口中听见萧统的名讳,当下心中嫌恶,面上亦冷然笑道:“东宫乃天下万民心中所敬仰的人间神明,你将你家大人跟他比?——真是不自量力!”

那随侍听她如此言语,心下暗恼,却也不争辩,只是微微冷笑一声,道:“娘子现在也别急着跟小的争辩,待来日——嘿嘿,您且要记得自己今日所言便是了。”

随后便领着她去安置,要说这定庐内似乎也一应皆井井有条。下人们得了严旨,手脚倒是颇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果然将离王贞秀正寝不远处的东厢便收拾了一间出来,并把床榻妆台箱笼也都安排了进去。

那随侍将青鸾送过去,又派了四名宫人在身边日夜守着,又命两名内侍在门外日夜守着,疾声厉色吩咐了半晌方起身离开。内中一侍女上前来擦青鸾脸上的茶汤,见她只是避让,无奈道:“娘子若执意不肯让奴婢们服侍,这伤处若万一消不了肿,明日发起来可怎么得了?”

青鸾这才仿似回过了神来,道:“你们拿镜子来我看。”

那侍女点点头,很快就去了,青鸾却听她走出去之后,压低声音与旁人一人道:“你们可有觉得,这小娘子长得好像一个人。”

那人旋即喝止她:“你要死了!这话要是让大人听见,下一刻你脑袋就要分家。”

那侍女立即噤声,好似还有些后怕似的左右环顾一番。见身边四下无人,方才忐忑着去了。

青鸾心中大震,侍女的话印证了她心中的猜测,不过到底事实如何,却仍要等待证实。只是她猜测,既然王贞秀不肯告诉自己,那么余下之人,更不敢有这个胆量。

少卿那侍女取了铜镜回来,请她起身观看。青鸾在镜中见到自己神色憔悴,潦草洗了脸,任由她给自己上了点清凉消肿的紫草膏,便不再理她,转身倒在床上。

谁知那侍女却只是在一旁喋喋不休,不依不饶,一定要帮她沐浴更衣,青鸾教她闹得无法,为图清净只得随她去料理。

其时已深夜,天色浓黑一片,青鸾因不见沙漏,便问那侍女:“是不是已经到了三更了?”

侍女挽起衣袖一面往木桶内舀着热水,一面应道:“娘子说差了,马上就要天亮了,如今已是五更时分。”

青鸾哦了一声,褪下衣衫缓缓迈进满注热水的宽大木桶内。忽见那侍女右边手腕上戴着的一串栀子花串,花骨朵用细细的红色丝线悬着,既是孱弱娇柔却又格外的雅致,她方抬起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问道:“先前听你说,觉得我长得很像一个人,不知道,那人现在何处?”

侍女手上舀水的动作稍稍停顿,只朝她做了一个不可说的眼神,而后低声道:“小娘子不要着急,既然来了这里,总有相见的时候。您且耐心候着便是了。”

青鸾将身子沉入温热的水中,定定的看着那侍女转过身,将小篮中的芍药花瓣都洒入水中。暗香随水汽氤氲而上,片片娇妍宛若纤细的蝉翼。她顺手捞起几片,托于掌心再看其随波荡漾沉浮,阖上眼,心底长长一声叹息,却是问自己:可还恨她吗?亦或者,说不上恨,只是一种深刻而无法释怀的失望?

沐浴净了身,似乎人也随着精神了起来。她挽着湿漉漉的长发回到屋子里,见先前尚且空着的地方,已经有椅凳、盆架、烛盏、箱奁、钿络等许多琐碎物件陆续搬了进来。

青鸾心中嗤笑,暗道莫非王贞秀还真打算将此当做自己的据点,要在这半山之上天长地久的住下去么?只怕不可能。当下也不愿多看,只是擦干头发之后蜷在床上假寐。但兴许是这一夜太过惊心动魄与疲惫,过了一会,在安神香的熏染之下,居然就这么沉沉睡了过去。

待到天明,荆州城内早已泰半皆知悉昨夜的惊天巨变。本来王家盘踞荆州已久,百姓们早已对其名号生出了麻木之心。只是觉得一方霸主声势广赫,俨然是朝廷都拿其无可奈何。没想到偏是这年轻气盛的湘东王,初来乍到便要急于立威,而今看来情势却是不妙——其余的不说,便是昨夜王府被黑衣人袭击,虽然最终掩去了萧绎曾被生擒挟持这一节,但奈何黑衣人撤退时已近四更,那几十匹快马带着徐王妃离去时,马蹄声惊醒多少梦中人?

加之王府内外皆有痕迹,又有数百亲兵侍卫重重把守,于是天亮之时消息自然不胫而走——只是百姓们尚且不知晓,那王贞秀的乱党们临行前还带走了堂堂湘东王妃作为人质。

可是王府上下也知道,此事瞒不住,迟早要被发现。况且,王妃被掳,这消息是否应该立即奏报御前,又派人知会徐府?这又是一桩万分棘手的事项。

陈霸先自秦风楼回来,待听得云镜已然转危为安,只是重伤之下一时间难以动弹时,便再三拜托赤芍好生照料她。而后马不停蹄,立即又赶回来王府中,面见萧绎。

此时王府内上下皆是风声鹤唳,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人人进出都需再三盘问搜身。幸而他手持萧绎所赐的令牌,此时亦不作他想,与王府侍卫参将见面之后互相略问候了一声,便径自便进了西暖阁内的小书房。

入内,萧绎果然便在书房内,着一领半旧的窄袖团领襴衫,戴曲脚襥头,装扮便与一寻常仕子无二。他年来身材眉目渐渐脱去青涩之态,举手投足间颇有几分儒雅风度,分明已是一副太平富贵亲王的模样。且比较起东宫一身忙碌的素净整洁之气,又多出一番从容安逸。

只是,此时的萧绎脸上流露出的重重绝望与哀伤,将他身上所有的贵胄气息都破坏殆尽了,只余下一种让人不忍直视的惨白淡青之色,与眼窝处积下的深青色淤痕正正相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