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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一十九章:千峰翠色

第两百一十九章:千峰翠色

她无言以对,心中既有震惊也有钦佩,当然,更少不了几分无法苟同。但正如他所言,大势所趋之下,就算将这个问题抛给萧绎本人,以他作为皇子的高贵尊严而论,他都很有可能会接受这个看似荒谬,其实最能经得住权衡的建议。

换而言之,若王贞秀是狼,那么晋安王便是猛虎。王贞秀行事作恶还能光明正大不加掩饰,晋安王萧纲则会在暗处一口将萧绎咬死,临了还要落个仁德的美名。

况且,萧绎要在荆州立威,并非只有杀王贞秀一条途径――譬如王贞秀手中握有荆州一城的进项,遍布各县郡的势力,只要他真正愿意拿出诚意来与萧绎联手,那么,自会比萧绎自己层层经营布置,要来的容易且顺利许多。

就在青鸾心中沉吟时,王贞秀则在审视她,评估她,以他一向的自满一厢情愿的下了结论:“况且我们本来就是同族兄妹,此后我稳坐荆州,将来便是你有什么难处,也只管派人来知会我。总比外面那些对你海誓山盟的男子要来的可靠的多,还有,你母亲她……”

青鸾听了这话,终是忍不住道:“王大人……”

王贞秀猜到她要说什么,打断道:“成事不说,遂事不谏。过去的事情,我们都不要再争论谁是谁非了。只是你我毕竟还年少,身上又肩负着各自的家族。我王贞秀不算是个好人,但对你和子蘩,只要你们愿意,我便会担起身为兄长的担子来。虽非亲生手足,但对天起誓,会将你们视若至亲相待。青鸾,你也知道眼下这盛世只怕维持不了多久,你便是喜欢东宫又如何?他性格太过优柔,绝非这些狼虎兄弟们的对手。一句话,除非皇帝忽然良心发现,愿意禅位与他,又力排众议为他攘外安内,否则,东宫来日的下场,莫非你真是想不到?”

他说着这话,抬眼已瞥见了架上摆的那只净水瓶,遂伸手取了下来,摆在案上,讲解道:“这是前朝越窑的秘色瓷,都说越瓷不及本朝耀瓷,但此物还是极难得的。”

这话却并不假,那瓷瓶釉色温润,似青非青,瓷胎薄得与纸相似,背后映着烛火,竟真似玉暖生烟一般。

青鸾脑中有些混沌,点头附和道:“是。”

王贞秀似看穿她敷衍之意,又问道:“你且说说看,到底如何难得。”

青鸾微微一哂道:“这是文献中俱已说尽了的。千峰翠色,雨过天青,澄莹如玉,素洁似冰。”

王贞秀道:“不错,后面的都说对了,只是头一句,却不尽然。”

他语毕,随手提起了那只净瓶,轻轻撒手,青鸾未及惊呼,那数百年前的珍瓷已经坪然落地,如碎冰,如敲玉,如击磬,连粉身碎骨之声,都是悦耳至极。

他笑望着地上碎瓷,道:“这才叫做千峰翠色,如今你亲眼见过了。世间愈是珍贵的物件,愈是无法自保。便是芝兰玉树,也要生准了地方,才能光耀天下。而你呢?真要在湘东王府做一辈子的女史,听人差遣一世吗?”

青鸾没有接话,只是慢慢蹲下身来,欲拾捡那瓷片。而王贞秀则负手走出屋外,至檐下,静静看那春雨寂寥,铺天盖地,雨丝落在庭院的花草上,墙角的绿草丛中,悄然无声。

而他稍后便想起来,那一日,也是这样的春雨淅沥中,子蘩朝自己掷来一只花瓶,而后转身决然而去。那时也是这样的暮春,雨声缱绻不歇,她却并没有打伞,除了身上穿的青色衣裳,什么也没有带走。

而那青色身影转过游廊旁的雪白梨花,便再也看不见了。

而今他能够想象,她此时应该也是这样,青丝、朱颜,好年华,能有什么改变呢?只是变的是一颗心,一颗再也无法修复完整如初的心。

定庐中,未下雨之前,众人已在后院闹了个人声鼎沸。掌珠带着迦南与金萱三人,连着麓姬和身边的五个,都是正值年少的女子,哪有不贪玩的天性?又因掌珠悬赏丰厚,当下便组成了几支赛队。每组两人,就连麓姬和掌珠也一并算在内,亲自出战督战。

不过麓姬运气不好,下场没多久便被后面的人踩到了脚跟。她摔倒在地,痛的哇哇大叫,很快便被人扶着坐到了檐下的石凳上。待包裹好了伤处覆上了金创药,再一看,彩头居然被自己这一队的另一个侍女拿到了。见她举着那串手钏正在欢腾雀跃,麓姬不由恨恨的转过脸,却恰逢金萱笑吟吟的走到那侍女身边,跟她轻声商议了一番,最后眉开眼笑道:“王妃今日高兴,赏大家每人十两银子,一会儿一起喝酒办个筵席,行酒令的时候还另外有赏。”

麓姬当即忍不住冷笑,嘲讽道:“王妃真是出手阔绰,不过我竟不知道,王妃身上原来还有这些家底呢!一人十两银子,也不算少了。那时候仓促之间从王府挪到这山窝窝里,没想到王妃还有这些藏私呢!”

她这话的意思,自是讥讽掌珠惯于打肿脸冲胖子,这等落难时候了,还不忘摆架子。不过余下的几个侍女听了,也是心中纳闷起来――难道这徐王妃在这里还有什么生财之道么?亦或者是把家底都给掏了出来,这样的赏赐,能不能要?

谁知掌珠听了也不恼,只是瞪大眼睛瞧着她,就跟瞧个什么稀罕东西似的,过了一会才跟金萱和迦南三人互相对视一番,最后是金萱噗嗤一声,笑道:“麓姬姐姐你竟然不知道么?前日大人便对青鸾姑姑说过了,王妃在此中一应起居用度都比照在王府一般无二。还说――若是谁敢对王妃无礼冒犯半分,只管让青鸾姑姑说给他听,王妃想怎么罚她都随意。只是有一样最要紧的,就是不能让王妃受半点委屈,积半点苦处。所以,不要说这些银子,就连王妃日常梳妆所用的头面首饰,大人都亲自让身边的人捡了好几套送过来。你要是不信,或者回去房里我开了妆匣给你看一看?”

“什么?大人他真有这么吩咐过?――我,我怎么就不知道?”此时麓姬的脸色的确十分的难看,她心中又慌又乱又恨又妒忌,细一想,似乎王贞秀对这主仆三人的态度,的确是有着显著变化的。而这变化的开始,则是由那日他带着青鸾去冷梅庵上香之日开始……

冷梅庵,冷梅庵!那不知廉耻的老妇,还有奸诈狡猾的青鸾……麓姬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狠狠的瞪了一眼几个正在等她回话的侍女,拖着刚才被踩伤的脚起身道:“那是大人宅心仁厚!你们……我脚痛,先回房去了。你们几个,好生伺候着徐王妃。”

说完,她已是撑不住心中的猜疑和震惊失望,几乎是落荒而逃的回到了自己房中。而在她身后,掌珠则是漫不经心的拨弄着手里的茶盏盖子,过了片刻见雨落下来,便舒叹了口气,道:“看来是只能回去屋里看你们玩闹了,金萱,我想吃昨日青鸾做的那个蒸槐花面,你去厨房再做一份来,也要现打的槐花现蒸的才行。”

金萱应了一声,便招呼一个侍女跟自己一道去厨房。余下的四人,则随着掌珠和迦南回了房。且这几人此时对掌珠的态度,又显见谦卑温顺了几分,就连跟着金萱一道去厨房的那个,都主动问她,该取什么样的槐花用来清洗才好。

果然不但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更是天下间谁人都惯会见风使舵。掌珠回到房里,心中冷笑连连,却又想着,这口气,到底要不要就此咽下不提?

云镜在秦风楼中将养了五六日,除却脏腑所受的内伤尚未痊愈之外,皮肉上的伤口却是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她原本在第三日便跟赤芍请辞,谁知赤芍因拦不住她,便唯有将徐王妃被掳青鸾亦不知所踪的消息告知了她。云镜当即就急的要拔剑出楼去,而后又是伤处被撕裂开来,鲜血淋漓中一头栽倒在楼下的过道里。还是赤芍跟安歌连同楼中的一个小师妹一起,三人才算将她背上了楼。

但安歌却找来一根绳子,直接把人给绑在了床上,又朝赤芍道:“师姐,你只是答应了陈将军要把她的伤治好,却没有答应说任由她这样胡来的。依我说,你要么就索性给她灌点安神药,让她多睡上几天。等过几天她皮肉的伤好了,你且管她去寻死觅活呢!反正就她的身手,咱们全楼的弟子加一块也打不过。”

赤芍手上拿着好几样瓶瓶罐罐,又开箱去找绷带和伤药,等到将新鲜裂开的伤处照管好了,方才道:“那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看着她身手好咱们不是她的对手,可是我跟你说,送她来的还有一位天下顶尖的高手,那位要是见她就这么走了,回头跟咱们要人的时候,只怕就连师父回来也挡不住。”

安歌听她这么一说,才伸伸舌头,好奇问道:“什么样的顶尖高手?她到底是谁呀,这么有来头?”

赤芍没回这句话,伸手将被子给她盖上,站在床边才叹口气,道:“我也不想管她是谁,我就知道,陈大哥把她托付给了我,我不能让她失望。”

“师姐!你真是完了!你脑子里除了那个陈大哥陈大哥,还能不能装点别的东西啊?――不是我有意扫你兴,你真要认真打算一下,师父过两三个月就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