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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逃脱行(2 / 2)




这么说是你救了我吗?这是水上飞机吧?



没错,待会儿飞机将会飞回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基地。



马利诺夫慎重地询问。



不知您是否有什么其他的紧急命令呢,副议长阁下?



命令没、没有。



像是要挥去脑子里的雾霭似地,耶可布雷夫摇了摇头,接着突然全身冻结。



双眼中的混浊迅速消失,宣告着清醒已经占据了整个意识。



我想起来了,确实有命令,就是这两个人!



耶可布雷夫粗而长的手指头指着古乡和克拉莉丝。



把这两名不法的逃亡者丢出机外!



表情僵硬的是马利诺夫,而非被指到的两人。



你看吧!古乡意有所指的眼神刺痛了马利诺夫。



还在犹豫什么?为什么不立刻服从命令?



阁下,这两人不只是偷渡者,关于西方恐怖份子的白令海峡水坝破坏计划他们也知道很多,难道不该将他们送回莫斯科审判吗?



没那个必要!



为什么?



因为我说没必要。你可别误会了,马利诺夫同志,我并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而是要你服从命令。



耶可布雷夫的言行露骨地展现权利者厚颜无耻的傲慢。这充满威吓、蛮不讲理态度,如混凝土般地巩固了马利诺夫的疑惑。



好了,马利诺夫同志,快把那两个人带到升降口去。



恕难从命。



马利诺夫明快地拒绝。



KGB副议长目不转睛地盯着造反的部下。区区一介探员竟敢违背高高在上的长官的命令?数秒之间,他就这么呆呆地愣在那里。



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恕难从命。



完全习惯于下命令、被属下服从的耶可布雷夫,似乎正在让自己了解情势。



你打算反抗命令吗?



您不认为那是毫无道理的命令吗?



说到这里的时候,耶可布雷夫开始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这是抗命!是反革命罪呀!你应该知道你现在做的是多么无法无天的事吧?



选择背弃国家法理的不是您吗?即便那两个人值得被判处极刑,那样的处置也必须在正当的审判之下,我苏维埃联邦理应是遵照法律与正义来统治人民的国家吧?



马利诺夫的舌尖几乎要喷出火花。



您是国家的重要人物,但是却任意扭曲国家的法理,假使我们的祖国是这样的国家,我们岂不是没有立场去批判西方社会的腐败与堕落了?至少我并不是为了保卫那样的国家而为KGB服务的!



耶可布雷夫在气势被压到之后一直保持沉默。同样被这股气势压倒的还有在一旁的古乡,这效果远比他所想的还来得大许多。



这是哪门子的理想主义呀!与其说是佩服,不如说是惊讶。这种人真的是KGB的一员吗?



古乡以手掌抚摸着下巴,接着突然顿悟,乌拉基密尔马利诺夫是为了年幼的儿子在奋斗。苏联既不是理想的国家也不是乌托邦,而是个完全相反的国家,这点马利诺夫非常清楚。即使不完全地肯定那样的现实,但也只能接受了吧!



他是为了儿子而成为理想主义的斗士爸爸绝对不会做出让你丢脸的事,爸爸是为了正义而奋斗的,即使必须与上司为敌。



真是虚荣啊!顶尖的KGB探员一心一意要为了儿子当个理想的伟人,这是何等的虚荣。然而,男人若没有虚荣心与志气也就什么都不剩了。马利诺夫决心贯彻身为父亲的义务、为儿子展现人类生活方式的义务,纵使出发点是来自于虚荣心,仍然值得赞赏不是吗?



我们没有其他的路可走了,你明白吧?马利诺夫。



古乡说完之后,KGB探员表情阴郁地点头同意。



嗯,我明白,我本身的立场也是一样。



飞机会持续向东飞行吧?



没其他的办法了。



来人啊!没有其他人了吗?



耶可布雷夫语带惊慌地怒吼。



不是只有对苏维埃联邦抱持忠诚之人才能搭上这架飞机吗?



这家伙真是个只会仗持身分地位的小人物,古乡在心中玩味着这个扫兴的念头。



简直就像一架即使经过欧索普那样的钢琴家亲手调教也弹奏不出理想音调的钢琴。让这种货色担任最高干部,KGB的未来肯定是不会光明的。



就在此时,机舱后方的幕帘被拉开,一个男人探出头来。这个人古乡并不认识,他是和马利诺夫一起行动的伯力斯弗明。



伯力斯?



马利诺夫不解地喃喃自语,并对同伴怪异的阴沉表情感到不安。



弗明从幕帘后方露出全身。



乌拉基密尔,把枪扔掉!



弗明的手上握着一把小型手枪。



这是什么意思,伯力斯?



我才正想问你,你的行为完全脱离了KGB的行动规范,就像副议长所说的,这已经构成了抗命罪呀!



刚才的对话你应该都听到了才对,副议长的命令并不合乎法理。到底哪边的主张才是正确的,你会判断吧?



弗明似乎叹了一口气。



我们没有必要判断,只要服从上司的命令就行了,本来就该这样的不是吗?



伯力斯弗明嘴上这么说,但表情却并非自信满满。



马利诺夫的表情急遽地改变,因为他完全明白了。



伯力斯,是涅斯泰兰克部长跟你说了什么而派你过来的对吧?



没错。



弗明勉为其难地承认。



部长担心你可能会做得太过份,所以命令我来监视你的行动。虽然我一点也不想监视你



别在意,人生当中总免不了遇上不顺心的事呢!



古乡轻蔑地插嘴说道。



别开玩笑了,日本人!



我只不过是套用了亲爱的欧索普先生的话而已。



古乡的喃喃自语,将耶可布雷夫的大嗓门消音。



很好,那位忠诚的同志,你先把马利诺夫逮捕拘禁起来,再把这两个逃犯从升降口扔出机外,这样一切就可以圆满落幕了。



这位忠诚的同志恐怕无法胜任吧?



古乡冷笑道。



驾驶员只有一名,他无法从座位上站起来,光靠这位大叔,我不认为他有办法应付马利诺夫和我两个人。就算射杀其中一个,还是会给另一个人反击的机会。副议长阁下在这种场面里算是多余的,我看交给克拉莉丝应付就绰绰有余了。



弗明无话可说,注意力一时转移到打开僵局的策略上。抓住这个漏洞,古乡有如施展魔法般伸出左手,将小指浅浅地插入枪口之中。



你!



弗明大吃一惊。



一旦扣下扳机就会爆炸,不过死的是你,我顶多损失一根小指头罢了。对你而言是在不是一桩有利的买卖呢!



伯力斯



马利诺夫平静地呼唤友人,弗明苍白的脸上只有眼球在转动着。



我们来个君子协订好吗?你我站在不同的立场也是没办法的事,在这里我们根本就无计可施,就算要划清界线也得到等抵达白令海峡水坝之后,现在大家就别动手了。



你也不希望白令海峡水坝遭到恐怖份子的破坏吧?就算只是为了这个理由也好,你难道不能够暂时不管吗?



伯力斯!



我知道了。



伯力斯有气无力地回答,然后将古乡抽出小指的枪口放下。



就照你的意思去做吧!或许你是对的。



无论是出自于对妻子的责任感或是出自于对克烈的私人恩怨,弗明知道乌拉基密尔马利诺夫的行为已经超出了KGB探员应有的规范。弗明原本应该不惜一切地制止马利诺夫的行动,即使必须杀了他,然而他也心知肚明,最后自己一定会下不了手的。这是身为人类,对于不只是谍报机关之一员,更将身为丈夫或父亲所必须采取的行动加诸于自身的马利诺夫所产生的同情吗?或是对于耶可布雷夫副议长不明的言行举止所产的厌恶与疑惑?还是终于被克拉莉丝雷因的勇敢所打动了呢?弗明无法判断。与其勉强去分析原因,倒不如把手放开,什么也别管,这样做或许会比较好。



于是弗明把头一甩,将手枪收进口袋里。



谢谢你,伯力斯。



就在马利诺夫道了谢,弗明以僵硬的微笑回应之际,怒吼声令机内的空气产生波动。



你这无能者!你也犯了同样的罪!你们等着日后接受审判吧!



很吵耶你!



古乡仿佛打从心里感到不愉快地说道,手上把玩着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皮绳。



我要把你的手绑起来。虽然我觉得你这个人只会出那张嘴,什么也做不了,不过看起来似乎挺会挣扎的,还是小心一点得好。啊,对了



古乡转向马利诺夫。



你们两个是怎么钻进飞机里的?我还以为我这次抢先一步了呢!



这种机型的水上飞机在地板底下有一个秘密舱口。



仿佛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劲地望着双手被反绑在身后的上司,马利诺夫回答道。



这是为了掩人耳目,让潜水部步队进出而设计的。把这个说出来或许等于是泄漏了军事机密,不过事到如今应该没什么关系了。



古乡一脸佩服地点了点头。



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每一架水上飞机的油箱都是空的,那也是你做的吗?



那是争取时间的必要安排。我用电话做了一些指示。一点小事而已,没什么了不起的。



能够不当一回事地完成没什么了不起的事的人,我想应该不多吧!



古乡愉悦地笑道。







黑色的铁鸟一路划破黑夜,持续地往东北方向飞行,时刻为勘察加时间的临晨三点。



根据驾驶员的说法,大概再过两个小时左右就可以抵达水坝上空了。



马利诺夫如此宣布。



不过,前提是中途没有遇到美国空军的迎击。



现在只好期待大联盟洋基队跟红袜队正以同分在争夺冠军、基地有花花公子女郎前来劳军、飞行员又碰巧嗑药



古乡一开口,耶可布雷夫立刻轻蔑地撑开鼻翼。



这就是西方颓废文化的证明啊!



吵死人了!特权阶级!是谁准许你发言的?我的情绪就像北极光一样变化剧烈,要是不希望自己的遗照被大量印制,就给我好好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



古乡不悦地吼了回去,KGB副议长胆怯地闭上了嘴。



取而代之发出声音的是驾驶员柯留金中尉。自起飞以来的情势转变让他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于是他似乎决定放弃思考、专注在驾驶之上。碰上这样的家伙也只能认了吧!古乡猜想这大概是他的真心话。



这样的他惊叫一声之后,从驾驶座上呼叫古乡和马利诺夫。



请过来一下,海里有雷达反应。



海里?



是潜水艇!



古乡和马利诺夫互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将视线移向红外线监视器。不怎么大的黑白荧幕映照出海面的状况。在荧幕正中央处可看到一个喷出气泡的块状物。紧接着古乡等人又看到了形状像是侧面看的凸透镜之物体,突破海面猛然浮起,那是核子动力潜艇的指挥塔。



在古乡等人的屏息注目下,核子潜艇在海面上暴露出不祥的黑色上半身。类似尖锐呼吸声的声音传出,一个没有光也没有烟的青白色物体从指挥塔飞向天空。瞬间之后,水上飞机里每一个人的视线都布满了荧光色的光辉。



照明弹!



照明弹接连不断地划破夜空射出,以眼花缭乱的光伞笼罩在海面上。在这人为极光的下方,核子潜艇的水滴型舰身也完全一览无余,凶猛的舰首持续劈开浪涛,以全力追赶水上飞机,宛如一头全身散发着敌意的黑色钢铁鲨鱼。



古乡发出响亮的口哨。



我有好几次在游击队或军犬的追逐下逃生的经验,但是被核潜追逐还是第一次呢!



可以当成流传后世的话题了。



马利诺夫一面以冷漠口吻回答,一面眺望着宛如单色烟火般一再撕裂天空的照明弹的光芒。



如果只是为了追逐我们,应该没必要如此大张旗鼓地施放烟火才对。这些光将会成为目标,吸引附近的苏联飞机或潜艇一起朝这里聚集过来,效率比使用无线电更高。



真是讨厌哪!不过,核子潜艇就算全速追赶应该也追不上吧?



没错,所以到了某种程度就会放弃,然后将由追逐改为攻击。



哎呀呀!那就更让人烦恼了!



古乡无意识地抹去额头上的汗水,接着拉开幕帘大喊。



克拉莉丝,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先把救生带系上吧!



好,我知道了。



回答的同时,克拉莉丝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过窗外闪耀着青白光芒的凄绝景色。



克拉莉丝!



就在那一刹那,仿佛在极近之处闪电似的巨大声响在他们耳边轰然响起。包围核子潜艇的白烟瞬间被风吹散后,映入眼帘的是正对着水上飞机飞来的细长雪茄状物体。一枚填装深水炸弹的导弹正对准他们发射出来,喷出的橘色火焰看起来就像地狱劫火一般。



闪开!



古乡和马利诺夫同时大喊。



驾驶员柯留金中尉应该不会不从才对。若是在战争中被敌人击落那还说得过去,但是被自己人轰炸,那可就死不瞑目了。



中尉挥洒着汗水,强行让水上飞机以全速向上爬升,在升上大气湍流的同时往左方逃离。机内的人全都就近抓住手边的墙壁或机械,以免被重力抛出。甚至有人清楚听到机体所发出的悲鸣。



核子潜艇所发射的深水炸弹导弹是反船舰用的导弹,光一枚就具备足以炸沉巡洋舰的破坏力。一旦被导弹击中,水上飞机肯定会如同纸飞机一样碎裂四散,机内的人员则会化为血肉在海面上降下红雨。



身负重任的柯留金中尉完美地达成目标,操纵着沉重的机体,成功地闪躲过迎面飞来的导弹。在触手可及的距离中让水上飞机这条大鱼溜走的导弹,在空中与弹头分离,径自飞向遥远的天空,弹头则一路发出不满与失望的高亢呼号垂直落入海面,消失在水沫当中。



爆炸发生,随着轰然巨响,海水形成了逆向的瀑布,风压宛如无形之手,将水上飞机一口气抬升二十公尺。机内有人因而跌倒,就连马利诺夫和古乡也无法站稳,柯留金中尉也差点从驾驶座上被抛出来。



巨响再次压迫着众人的耳膜,第二枚导弹紧接着袭击而来。宛如用刀子切开古老黑白画面似的导弹影像让他们不寒而栗,那看起来就像核子潜艇。



又来了!



弗明喘息着说道。



柯留金中尉像一头受伤的豹呻吟了一声,随即拉起操纵杆。导弹紧追着上升的水上飞机,水上飞机忽左忽右地,一面描绘出闪电图形一面努力摆脱导弹。



和巨大的破坏力比较起来,反船舰用的深水炸弹导弹在绕小弯方面显然弱了许多,结果证明那对他们是有利的。柯留金中尉的操纵再度获得胜利,分离后的深水炸弹像是在发泄被打落海中的愤慨般炸开之后,引发了一场令人眼花缭乱的光与声与水的大爆炸。水上飞机虽然被爆风的摇篮耍弄了一阵,但总算免于坠落。



Khorosho!(好!)



古乡拍手叫好。



苏联海军航空队的技术真了不起,即便在西方也可以靠空中马戏过着很好的生活呢!



这是当然的,我祖父可是在大祖国战争(注:苏联对于1941到1945年之德苏战争的称呼。)中击落了纳粹恶魔六十架飞机的大英雄!在库尔斯克与第聂伯河畔



中尉突然闭上嘴巴,露出一脸不痛快的表情,他大概是想起眼前不容高谈阔论的情境吧!



虽然躲过了两次,但未必躲得过第三次。怎么办?



马利诺夫唤起古乡的注意。



说得也是喂,等一下!



日本人鼓掌叫道。



这家伙是反潜巡哨机对吧?仔细想想,我们根本没必要像一头被狮子追赶的斑马一样四处逃窜啊!我们是他们的天敌,只要把半打的深水炸弹从头上仍丢下去



那种事我做得出来吗!



中尉愤怒地吼道。



核潜里头都是我们的同胞,既然连你们这种人都救了,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杀害自己的同胞的。别错看了我尤利伊瓦诺维奇柯留金!



你的同胞爱我非常清楚,所以请你看着前面驾驶。



一脸苦笑的古乡回头看着马利诺夫。KGB探员突然把中尉头上的头盔抢了下来,戴在自己头上。中尉甩了甩杂乱的栗色头发之后骂出脏话,马利诺夫对此毫不在意,只顾着确认无线电的频率。



核潜听着!



具有张力的男中音播送着。



这架水上飞机所搭载的乘客是伟大的同志,国家保安委员会之副议长瓦西利耶可布雷夫,希望你们能够留意阁下的人身安全。再次重覆!机上搭载着KGB副议长耶可布雷夫,请留意阁下的人身安全。



马利诺夫话一说完,紧接着



竟敢把我当成工具!



耶可布雷夫的怒骂声震动了机内的空气。



你们这些不法之徒!逃犯!背叛者!我一定会把你们全都送进北极圈的集中营!



别摆出那种受害者的脸孔,对你来说,趁这个时候流亡到西方才是为你自己好。或者你想回到祖国为叛国罪、贪污通敌罪和其他种种罪状服刑?我看就算在西伯利亚做五、六个世纪的苦工也抵消不了你所犯下的罪吧!



古乡的指责似乎说中了怒气冲冲的耶可布雷夫的心事,他像灌下一整瓶伏特加似的满脸通红地闭上了嘴。



核潜停住了。



马利诺夫一面将头盔放回柯留金中尉的头上一面说道。核潜像一只头遭到主人痛骂的狗一样,悄然地停止动作,数秒前仍凶猛精悍的气势全部烟消云散,看起来甚至有些软弱。随着照明弹所形成的人为极光的余晖渐渐消逝,它的踪影也在黑暗的拥抱中消失不见。



古乡和马利诺夫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好不容易从虎口中逃脱了。马利诺夫的威吓应该会从核子潜艇传到邻近的苏联军队,制止他们再度追踪攻击的企图。即使向莫斯科的中央政府请求命令,在这段期间,极东的苏联军理所当然必须袖手旁观。



看样子应该有办法抵达白令海峡水坝才对。古乡放心地抚着胸口。姑且不论未来如何,至少眼前的忧虑已经解决,能够暂且维持现状就应该心满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