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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1 / 2)



海涛声侵蚀而来,但是……



这几天,我终于稳定下来了。



然而,绝不是回到以前(所谓以前是何时?)健康生活时(这才是谎言吧)的我。



在海边长大的女人,不断地在我的身体里主张着什么。



但是,就像那所教会的辅导员所说的,似乎不是我的里面有别人在对我说话。



在海边长大的女人也是我。



这是表示我有两个过去吗?



如今,她们融合了。不认识海,讨厌海涛声的我,似乎也是在海边长大,喜欢海涛声的我。



什么都无所谓了。



虽然我想再去那所教会,但连这件事也觉得无所谓了。



我……



有丈夫在一起,我能暂时忘却那可怕的记忆。



能有现在的我,全是丈夫之赐,我的人生仿佛是丈夫为我创造的。



对我而言,神就是丈夫。去祈求其他的神是没有意义的事。我有丈夫就好了。



因为我这么想,所以不遵守与那位辅导员的约定,没有去教会。



——明明砍掉了首级。



在床上坐起上半身。还不到冷的程度,但依然感到些微寒意。如果不披件什么,说不定会感冒。



丈夫今年几岁了呢?



我想着这种事。



不年轻了倒是事实,但我不太懂所谓的年龄。的确,丈夫的颈子、指尖、眼睛下方,比初遇时多刻上了好几道皱纹,说不定皮肤的弹性也没了,我想胡须里还增加几丝白茎。



然而,那只是一部分,整体看来,我觉得丈夫几乎一点也没变。说不定是因为每天都在一起,才不觉得有改变吧。不,细部的变化我很清楚。我可以认知具体的变化,却觉得整体没有改变,想想也很奇妙。因为我一直都是这样子,所以没想到哪里怪怪的,但说不定并非寻常。



我,知道细微的地方,但怎么也掌握不到所谓人的整体,这似乎是我的特质。



所以,也不是就因为如此,不过,我非常不擅长与人交往。不想与丈夫以外的任何人见面,不能见,我一直都这么想。即使是现在,这点依旧没变。



因此,与丈夫生活了八年,我没有和丈夫以外的人作过像样的交谈。有客人来家里与丈夫洽谈工作时候,我也只是打个招呼、端茶而已,完全不开口,去买东西也只说必要的话。当然也没有交朋友。



考虑丈夫是位人气作家的立场,对照其他作家的生活记录来看,我的态度很异常。身为作家的妻子,不,身为一般社会人士,我想我完全不具资格。对丈夫而言,我绝不能算是一个好妻子。



但丈夫什么也没说。



反倒是顾虑我的个性,似乎为我减少了访客。



本来,去教会这件事也犹豫再三。那胡子牧师和看来有些神经质的辅导员,虽然很认真地为我设想,不过说实话,因为没有仔细看对方的脸,所以记不太清楚那句话是谁说的。



我记得的是,牧师穿的是线衫上的编织纹路、眼镜的金属框、辅导员穿的衣服的领口形状等等……



光是那种东西。



记得也没用。



为什么到教会去呢?



冷静下来仔细一想,才发现并不能太理解。



我一想到死灵——申义会再来,就觉得好害怕好害怕,害怕到发抖的程度,怎么也坐立难安。



申义——得到肉体的怨灵。



如果要复仇,咒死我或怨死我都行。如果获得了肉体,如果可以抱我,也可以施加伤害,不是吗?为什么绕一大圈做那种事?



勒绞我的脖子就好了。



像当时,我所做的一样。



用双手,把颈子……



§



“不行!那是很重要的东西。我说了只能借!”



“拜托,只有那些不够。父亲一点也没有变好。把这个给我……”



“不行!不行!不能再上你的当了!”



“拜托,我因此被追缉……”



“不要,我们约好的!”



“放手!放开我!”



§



那是谁的记忆啊?



已经无法区别。



不过,这双手记得。我掐住前夫申义,然后杀了他。我想,只有这件事是不会错的。如果这样,我和申义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何与逃亡中的申义接触?申义……



§



申义选了我,而不是那女人。



明明就是因为这么想,才做了那样的事。



那是错的。



所以,所以,那种人——不,没打算杀他的。



只是……



§



对,一开始没打算要杀他的。我想一定有什么误会,一回神已经掐住脖子了。不过,之后为什么要砍下头,我也不知道。完全想不起理由。说不定,只是想到申义如果又复活了会很麻烦。



不,不对。那是杀掉复活后的申义时的事情。辅导员所说的是八年前,为何要砍下头,是吧?



砍下头的理由……



如果知道这个,一切就结束了,那所教会的辅导员说的。辅导员说,即使杀了,也要想着不要砍头。所以,从教会回来后,我拼命地努力这么想。



但,我不懂。



不,当时的状况无法如此冷静。



当时……



我依照辅导员所说,为了不要砍头,正打算把柴刀和锯子丢到海里。



就在那时,死灵突然来访。我害怕得颤抖。然后,在害怕之余,用柴刀斩杀了申义。真的好害怕。大声喊叫,一边哭,我,又砍下了头。



啊啊,不愿想起来!



因为那温温的、生生的血浆和油脂,握着柴刀柄的手,那种滑溜溜的触感,那种腥臭。



鲜红的——不,所谓的血浆,竟是黑色的——附近变成一片血泊,连头里面也全浸染了血的颜色。



血不断从横切面涌出来。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汨汨、汨汨、汨汨……



§



男人看着。



那是神主吧。打扮成神主模样的男人,当我一离开现场,便现出身影。那男人大概一直跟在我们后面过来。然后,看着。



追缉那个人的,不止宪兵吗?我好害怕,很慌张,很难过,只是躲在暗处发抖。



§



头……



为什么砍掉头?



怎么也不懂。想不起来。只有那像噩梦般的体验,不想再来一次。



大概……



§



——啊,神主朝这边来了!



§



对,无论如何神主都会出现。



神主,为什么是神主呢?



不要想了。



那个,只要死灵——申义不再来访,像现在这样也能活下去。



起身站在地板上,背有点痛。



即使如此,我还是认为幸好去了教会。如果如他们所说,再怎么恐惧,再怎么害怕,申义都是幻觉。



即使不是幻觉……



——因为是原来已经死掉的人了,不管杀掉几次,都不算杀人。



辅导员这么说了,如此一来……



如此一来,不就跟噩梦没什么两样了吗?



我试着打开禁闭的挡雨窗。



三天没开了。



院子已经一片昏暗。虽然丈夫很仔细地清理了,但石头上的血迹还是擦不掉。现在太暗,所以看不清楚那血迹。



被山道挡住,没有西晒的阳光。



所以这个房子天暗得比较早。这个家里,会西晒的只有一个房间,只有丈夫的书房而已。



绷紧的冷空气无声无息地钻进来。肌肤紧缩。非常舒服。



不太介意海浪的声音了。



恢复。



只要能夠有技巧地怀抱两个过去,说不定一切都可以顺顺利利。我有丈夫在我身边,我觉得——申义已经不会来了。



如果状况变好了,再去教会道谢吧。



然后,我想向警察自首。



我是八年前申义命案的凶手,至少这件事,应该是不会错的。



这样做,申义或许会原谅我。



昨晚,丈夫没有回来。不管多晚都会回家——明明这么说了才出门,是发生了什么无法抽身的事情吗?



然而,什么事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