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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2 / 2)


“中野那家的吗?”



“对。所以宇多川回家后整整一天,什么都沒吃。跟你们在中野吃过的火锅,是他最后的一餐。这不是很奇怪吗?如果在外面的话,应该会吃点什么吧,在家里的话,更是会吃东西才对。跟老婆吵架了吗?吵架就不吃东西吗?睡了一整天吗?我总觉得很可疑。”



要说奇怪确实是很奇怪,但这是很大的问题吗?关口不太懂。不过敦子好像想到了什么。



“这件事,在神奈川警方眼中,不是问题吗?我也觉得如你所说,是不太自然——可是,该如何解释呢?”



侦探代替刑警回答了:“很简单,小敦。一般人所能想像的程度很容易懂,他们可能是这么看真相的——被害者‘没有食欲’,就是这样。”榎木津虚张声势地说。



刑警很失望地垂下肩膀,说:“正是如此,礼二郎。非常可惜的,就这件事,的确如你所说,他们认为宇多川没有食欲。真是的……”



在木场看来,就像教育部长被幼童追问错误的心情吧。不过,在关口看来,只有与那些警察的判断相近的感想,他至今未能看出更多的意义,这也没办法。要说关口的感想,知道自己是宇多川的最后晚餐的同席者,总不免有些感慨,只有这样而已。



“然后还有一点,有个事实,真的很奇怪。”



木场把关口搁在一旁,继续说。



“到底是谁报的警?”



“你是说,有报案人?”



关口的疑问百分之八十是无意义的。他这么想,木场也是这么想吧,用一种好似生气的口吻说:“当然,没有的话就不会知道啊。”



然后他翻开记事本,继续说:“这一点怎么都无法厘清。”



“听好,最初的报案,听说其实是三号早晨八点。”



“三号的早上……”



那是关口和敦子到榎木津事务所,与木场碰面的隔天早上。



“然后呢?”



这代表什么意义呢?



“发现尸体是四号的早上,对吧?为什么隔得这么久呢?”



敦子质问。她的疑问和关口不同,百分之九十会正中红心——关口这么想。木场大大地缩起肩膀无礼地回答。



“被认为是恶作剧。报案的内容是——说了宇多川的地址,发生了分尸案,请过去看看——因为只有这样而已。接到报案的好像是叶山警局,但那边现在设置了‘金色骷髅’,啊不是,是‘逗子湾首级杀人事件’的搜查本部,所以很忙。事实上,也有不少恶作剧报案,说什么这次头在空中飞等等的,听说大家都烦得受不了了。然后,同样在三号傍晚,这次是神奈川本部接到了相同的报案电话。即使如此……”



“还是没去吗?”



“没去。只联络了派出所,指示他们去调查一下而已。而接到指示的派出所,听说因为时间晚了,打算第二天早上再去。但是这回,连那派出所也接到同样的报案电话。听说因此才觉得不对劲,一大早就去了,不过话说回来,亏他们选在日出前赶过去,是有不好的预感吧。听说去了两位巡逻警员,发现案发现场,才大动作地向本部和辖区请求支持。也就是说,报案电话总共有三部。非常坚持,不断地报案,报案者很希望警察出动吧,但是,报案者是谁?完全不知道。”



“是女人吗?”



“男人。到底是谁?是谁得知夹在山道里上了锁屋子中的客厅里,发生了惨案呢?并且,第一次报案是在事件发生的隔天一大早,简直就像等着警察局里有人来了之后,再打电话进来。”



“不是隔壁的一柳先生吗?”



对了,宇多川说过,虽然和邻居来来去去很麻烦,但只要稍微留意一下,并非不能窥见状况。但是,刑警干脆地否定了:“不是。”



“不是吗?”



“听说不是。有谁,不是警方的人,知道事情始末。他如何得知的?为什么这没有成为问题的焦点,我觉得很不可思议。”



“阿修,那很简单。你自己刚刚不是说了吗?一定是想保住警察面子的家伙。接到电话却整整放了一天不管,如果这件事曝光了会很麻烦,所以就绝口不提。反应迟钝又害怕见光死。”



榎木津边笑边说,从木场手上夺过香烟,抽出一根衔在嘴里。



“谁是阿修?但是啊,令人可恨的是,说不定就是这样。如果因此无法确认嫌犯的话,锁定报案者便是很大的问题,但是,在这种情况之下,朱美在现场,有自白,又有罪证——善意的第三者被排到后面去也是没办法的事,也有可能就这样含糊不清地被带过去。可是,我想不通。报案的家伙,难道是用比如说千里眼、读心术得知事件始末的吗?”



路过房子前面——这是不可能的。听到可疑的声音——这也很难想像。如果报案者可以这么早就知道事件发生,只能想到他在现场。不管是不是凶手,只要有第三者在现场,事件的状况就会全然改变,不是吗?



或者,并不会发生这种事?



敦子说:“如果,报案者以某种方式与这起事件有所牵连,可能性便是刚刚说的教唆杀人,不,应该是教唆事后共犯吗?——不知道有没有这种专用名词,就是这类的——不过如果是朱美装疯卖傻有计划地杀人,那就不可能了。可是这么一来,比如说,真正的共犯——这也是很奇怪的说法。那个,也就是有共犯了,对不对?”



“那共犯可能会这样子背叛吗?只要朱美被逮捕了,他也自身难保啊,会打那么多次电话给警察吗?然后,朱美还拼命地护着这位出卖她的共犯吗?”



真的很奇怪。表面上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事件等于已经解决了,但是却无法说明任何一个细节。散步在细缝里的矛盾与不合理,多到令人吃惊的地步。一旦要总结起来理解,不知不觉就会设想其中介入了不可思议的力量,这么一来,又觉得复活的尸骸或是转世的记忆,全都统括为事实,太不可思议了。



关口一下子变得非常不安。



如果全部是真的,就不觉得不可思议了。



这件事不属于这世界。是与前世、复活者有关的,彼岸的事件。



榎木津说:“我知道了,报案者是无头尸体。无头尸体为了再次被杀,而长出头来造访朱美,但那女人竟杀了别的男人。于是他一气之下就打电话给警察了,因为不甘心。”



“你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我要骂人啦,你这笨蛋。我一想到跟你这种笨蛋交往了二十几年,就觉得很对不起社会,很想切腹自杀。再说这种愚不可及的话,看我把你逮捕扣留拷问,起诉后立即判刑。”



“一个谜团也解不开的无能刑警,说什么自以为是的话啊。你们一调查,只会增加谜团,不是吗?抓到一个也不确定是不是凶手的人,就以为很厉害啊,只是把谜团变成众多谜团而已嘛。请痛痛快快地解决所有谜团,如果做不到这种潇洒风流的做法,说什么都只叫人觉得恶心!”榎木津提高音量说道,然后点燃衔在嘴里的香烟。



“总之,把无头怪物放着不管并不是好事。小关,京极那家伙怎么了?”



关口照惯例吞吞吐吐时,敦子回答了:“我想哥哥就快回来了,我打过好几次电话,大概说明了事件经过。”



“他说了什么吗?”



想听听京极堂的意见。



“啊,说是没什么好说的。”



“啊。”



京极堂是个讨厌说错话的男人。也就是说,不说有犯错之虞的话。现况是,他并没有得到足以发表意见的情报吧,因此什么也不想说。就关口等人来看,这与其说是慎重,不如说是胆怯。



“不过,哥哥说他很在意那个宪兵现在的状况,以及,那个,宇多川老师的房子。”



“房子有什么好在意的?”



“不知道。房子本身相邻却无法立即到邻居家去——这是宇多川老师所形容的——他好像是在意这一点,但是又怎么样呢?哎呀,光听木场先生的话,知道主要原因好像是盖在山道上,如果是那样,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还有,对了。他说有必要调查一下鸭田周三。”



“谁啊,那姓鸭田的?”



关口一下子反应不过来,谁啊,不知道。



“啊,前一阵子说的,朱美小姐工作地方酿酒屋的老板。”



在关口胡思乱想前,敦子简单明了地说明了。这么说,好像是这个名字没错。因为关口几乎忘了,所以应该也没有告诉木场才对。



但那种事不必说吧,他一点也不认为有什么关联。



“虽然哥哥很在意,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敦子也这么说。



木场皱皱眉,用手掌摩擦鼻头。



“这次,总算那个有怪癖的家伙好像无法大放厥词。有长颈鹿的视野也没用。”



“什么东西啊,长颈鹿的视野?”



“小说家真没常识啊。长长的视野,就是常识。哎呀,笨蛋侦探和小说家再怎么努力,对这件事也一筹莫展了。”木场挑起两边的眉毛,这么说。



关口脚有点麻了,放松了姿势。



“那个……”敦子趁机发言,“如果朱美小姐是装疯卖傻,也就是说是个假装神经症或精神病的正常人,那所谓的动机——警方作了什么推测吗?”



“哎呀,那种事一定是作了连狗也想像得到的推测啊。感情的纠葛,或是夺去财产。”



“那就等于什么也没有嘛。”



“目前是的。”



在关口的脚麻消失之前,对话已经中断了。



就在此时。



门口传来声响。关口看看手表,刚过下午五点。



往玄关方向看,门开了,关口的妻子雪绘一脸惊讶地站在那里。



“那个,有警方人员来了。”



“警方人员?要找警察的话,我在这里。”



木场一脸疑惑。



“听说是神奈川的警察。”



“神奈川?为什么?明明说了要来之前先通知我一声的。”



木场站起来。关口想——应该接受通知的本人在这里偷懒,所以才直接过来吧。木场先出去有点怪,关口想先出去迎接,但因为脚麻而晚了一步。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你才为什么来这里?这里是东京,不是你的岛吧。”



“我在搜……搜查。”



“搜查?金色骷髅吗?还是又被踢成搜查小组了?”



“你在说什么啊?你真……真是,哼。”



突然来访的自称神奈川警察的男人,嘴角往下撇,微微喘气。紧握的拳头颤抖着。



“我是东京警视厅的刑警,这里是东京都中野地区。况且,我和这人从战争时期就开始交往了。我们躲过枪林弹雨,是同吃一个番薯的好兄弟。我在这里,用不着不同辖区的你来管。我在这里吃饭还是拉屎,都跟你无关!”



木场用大嗓门气势磅礴地一口气说完,神奈川刑警仿佛耳朵痛一般,神经质地扭曲了脸。这么说来……



——这个人……



关口见过。



——对了。当时和木场刑警在争论的……



石井警部吗?



在关口卷入上次事件时,那值得纪念的日子里,这男人和木场发生了口角。



那么这人可不是被木场害得降职的,姓石井的神奈川本部的警部嘛。



“你给我安分点,木场。你搅局的话,这次可沒那么容易了事。我是为了公务而来,你这是妨碍公务。”



“知道了知道了,赶快办公吧。嗯,关口,你的客人。”



木场用力推了关口的肩膀。



“啊,那个,是关口先生吗?”



“是,我认识你。前几个月,八月三十日也见过一次面吧。”



“教人无法忘记的日子呢。”



木场搅局,石井瞪他。



“我是国家警察神奈川县本部的石井。”



石井打开记事本给关口看。



“事实上,想请教您一些事。关口先生,您最近去逗子那边了吗?”



“啊,没有。”



因为上次的事件去了神奈川,但沒去过逗子。



“这样啊。”



石井神经质兮兮地从将视线从关口脸上移开。



“什么啊,石井先生,你有点怪喔。我可是不遗余力协助搜查,你就说来听听吧。”木场说。



石井的表情变得很复杂。



“首先,国警的警部大人单独一人出来搜查,就很异常,不是吗?再说,这算出差吧?一定有什么理由。”



“这个人啊,被排挤在外所以不爽啦!”不知何时跑出来查看状况的榎木津,简直就像算命师传递神谕似的宣告,“年轻人都用轻蔑的眼光看这个人呢。”



石井警部吃惊又狼狈。



“你……你说什……什么?”



“原来如此。你被排除在升官大道之位,变得怪里怪气,被抓到弱点,是这样啊,跟辖区的同伴不好吗?”



这真是多管闲事,不过,会把奇怪侦探和硬汉刑警当做对手,互相拉扯角力,这个叫石井的男人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人物。来到这里,真是他毕生的失策吧。关口非常了解石井的心情,在发射强烈波长的奇人面前,只能发射微弱波长的平凡人,只有被玩弄于股掌之中的份。看到他太阳穴微微跳动,教人不得不感到同情。



石井进了客厅,一坐下,木场立刻对石井低下头。关口对这意外的发展感到惊讶。



“上次给你添麻烦了,我觉得很对不起你。哎呀,我不懂得怎么好好道歉。”



“事……事件就那样了,哎,也沒办法。只是我对于你那种做法啊……”



很讨厌吧,关口较能轻易地认同石井警部。虽然身边少有这种类型的人,但倒是比较能轻松地感同身受。



“我现在是逗子湾首级杀人事件搜查本部的负责人,今天为了别的事情来东京,所以顺便,那个,多少……”



“可以一个人抢功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吗?”木场虽然道歉了,却一点也没有认同他的意思。



“不是这样的!在搜查会议上……”



石井警部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环顾所有人一周。是语言不通,单枪匹马卷入异乡的异乡人心情吧。



“哎呀,算了。总之,可以先让我确认一下吗?嗯,关口先生,事实上,大前天又有人报案说,在逗子湾的田越川河口附近浮现首级。实际去看了,结果真的有东西浮着……”



“你自己去看的吗?”



“对啊,那无所谓吧,你很烦呀。然后,打捞起来发现不是头。”



石井从皮包里拿出相片。



“是这个东西。关口先生,你见过吗?”



照片上映着像石头的东西,还有摊开的男性和服、内衣、绣了家徽的和式外套、腰带和长裤。



“为什么给我看这个?”



“你沒印象吗?看不出颜色,但是,哎呀,差不了多少。那颜色很深。”



“不知道……”



石井警部很遗憾地歪着头,“那么这个怎么样?”



这次照片上的是纸片,纸片上写了什么又脏又乱的字。



——这是……



这个就知道了。



因为上面写着关口的名字和地址、电话号码,乱七八糟的字像蚯蚓在爬,确实是关口本人的笔迹。



“这是我的字。”少根筋的回答。



“这样啊!”



石井的表情稍微开朗了起来。



“事实上,这颗石头被这些衣服包成一团,用绳子绑得紧紧的,在河口漂浮。石头如果再大一点,可能会沉下去吧,因为包裹的是男性和服嘛,大概是空气跑进去形成浮力,载浮载沉的。刚好,比头大一点,但是看起来也很像头。唉,总之里面放了这张纸片,纸片上写了这里的地址。虽然不知道有无直接关联,因为没有其他线索,便前来拜访了……”



石井把照片放在桌子上说明。



看到那照片的敦子,立刻有所反应:“关口老师!这个……”



关口慌忙看仔细。



“这是……这是那天……”



石井吃惊得把脸抬起来。



“这和服是宇多川老师所传的衣服啊!”



“宇多川?那个遭到杀害的宇多川崇吗?”



石井往后仰,发出异于平时的尖声。



石井似乎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啊,对了,这是我写给老师的联络地址的字条!”



关口终于想起来了。



木场的强硬态度更趋于激烈,质问石井:“石井先生,你跟宇多川事件的搜查没关系吧?”



石井警部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别……别说有关系了,拜那起事件之赐,首级事件的搜查人员被抽走了三分之一,又因为在同一地区,打乱了搜查行动,真的是很凄惨……不管这些,莫非你们跟宇多川崇事件有牵连?木……木场,如果你这次又妨碍搜查的话……”



木场双手抱胸:“石井先生,你说我们,应该说这位关口和这位小姐——姓中禅寺,你知道吗?宇多川崇先生在生前和他们有过接触,可是和被害者共进最后晚餐的人。但是,等了好久警察也不来叫人,于是就想主动出面协助,正在商量这件事呢。我们刚刚说了很多和这次事件有关的事。喂,这照片上的和服是宇多川穿的衣服没错吗?”



木场轮流看着关口和敦子。



老实说,关口的记忆很暧昧。他记得自己写的字条,但要是没有印象特别深刻的图纹,他觉得和服看起来都一样。



“没错吧,那和服。”为什么是榎木津回答。



“你又沒看到!”



“就是这样,真相是不会扭曲的!”



“这是什么意思啊?”



敦子阻止了毫无意义的争论:“为什么宇多川老师的衣服会在海上漂流?老师下车后,应该穿着这身衣服爬上山道才对。这种季节,不会在途中脱下来丢掉吧,这么说来,老师的确是手上拿着这件短上衣,然后套上披风回家的,对吧?这样的话,是谁把这些东西从老师家里拿出来了呢?”



谜团又增加了。



然后,关口终于想起那天宇多川的装扮。的确,宇多川穿着照片上的衣服,套上披风离去。



石井有一段时间似乎完全无法理解而显得极为不安,但终于发出惊吓过度的声音:“啊,看到名字和地址时,我就有不详的预感。又来了,我又……”



石井抱着头,像是做了噩梦似的。



“喂,警部。”



木场放低姿态,以对敌人毫无防范的表情,看着石井。



“没必要那么沮丧吧,石井先生,只有你掌握这个讯息。这说不定是洗刷污名、挽回名誉的好机会,不是吗?”



“你在说什么蠢话啊,木场,那件事已经逮捕到凶手,也招供了,事到如今,知道这个讯息……不,这本来就没有什么意义,根本无关嘛。”



“所以说——你不行嘛。”



木场好像想到什么妙招了,用一种小孩子般的视线投向关口。关口不知道他有何企图,但总之先摆出一副我懂了的表情。



木场说:“石井先生,难得我们在这里见了面,要不要听我说一下?实在还有太多我们无法理解的地方。只不过我是落单又升不了官的刑警,也不在辖区,还有,那个,他们都是老百姓,无法插手。相较之下,你是神奈川本部的警部,大有可为。”



原来如此,看来木场是打算把石井拖下水。



顺利的话,可能得到事半功倍的结果。



有魄力的木场和善于说明的敦子,高明地整理出所有疑点告知石井警部。



很幸运地,多亏搅局元凶榎木津在一旁翻杂志、看报纸,提高了说明解释的效率。



看来侦探对石井不感兴趣。



石井始终皱着眉头。



然后,他说了一段连关口都感到惊讶,极为符合常识的解释。



“听好了,凶手宇多川朱美自白了,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再加上遇害当天,被害者的行动完全不清不楚,这段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没人知道。不如说,他预感自己会遭到杀害,于是对某个友人说了这件事,那会怎么样?然后试想那位友人报了案,就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了。如果宇多川感觉妻子的杀意,大概会没胃口吧。连我也会因为胃痛而一两天不吃东西。把衣服卷起来丢掉——虽然不是很清楚,但说不定是一种求救讯号。对这位关口先生——虽然有点怪,但是——不,因为他家好像沒电话。人被逼到极限的话,真的不知道会使出什么奇怪手段。”



“庭院的血迹怎么解释?”



“你啊,那是朱美精神错乱——不,精神错乱是演戏吧,是恶作剧。但即使是恶作剧,庭院里如果留下血迹也应该会知道,那可以问问看……”



“最好问一下。然后,朱美所陈述的幻觉……”



“啊,那是胡言乱语吧,非常支离破碎。没必要问了。”



“但让人觉得跟金色骷髅有所关联,不是吗?”



“不,所以啊,那个证词是反过来,从金色骷髅所得到的灵感吧。我刚开始听你们说就这么觉得。听说了骷髅的谣传,再从那里想到砍头,是这样吧。前世云云,是根本无须介意的胡言乱语吧。”



“那八年前的事件呢?”



“那件事就如自供的那样,杀掉前夫逃亡的女人,被朱美杀害了。因为抓不到真凶才显得扑朔迷离。那是昭和十九年的年终吧?过完年就是战败年了,不是吗?正是战况最激烈的时候。只有混入战争受难者中,一个人离奇死亡是不会有人注意的。警察再怎么抓也没抓到,不是吗?这是有可能的。”



只剩下庭院的血迹,其他几乎都解决了。



“嗯,不愧是警部大人啊。快刀斩乱麻的明快判断,真是失敬。”



木场的客套话。不,不是客套话,很显然是在嘲弄他。只是表面上衷心佩服,听起来像是称赞。木场的说话方式,听的人脑筋转还是不转,意思也会一百八十度转弯。石井似乎当真接受了。



“话说回来,石井先生,那个,你负责的金色骷髅那边,有进展吗?”



“有进展的话我就不会在这里了。真是的,从本部那边过来勘察现场的只有我,其他都是叶山警局的年轻小伙子,没教养又粗鲁,完全无法沟通。觉得奇怪的人马上列为参考证人,以外只要施加暴力,证人就会招供。真是败给他们了。”



“你真的是被彻底厌恶耶,因为你头屑很多的关系吗?”榎木津大声说。



好不容易逐渐找回威严的石井警部,又因突然搅局的无礼男人的无礼发言,再度手足无措。



“木……木场,这个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净说些无礼的话?”



“这家伙是侦探。”



“啊!我读过报告书,上次财团委托的侦探就是这男人啊。哼,早早嗅到事件的味道靠过来啊。”



“你在说什么啊?我是侦探不是猎犬。如果鼻子像狗一样灵敏的话,也许还可以当专门寻找失物的猎犬风侦探,但很不凑巧,我鼻子不太好呢。不,鼻子那么好的话,也可以当品酒师了。”



石井一脸受不了的表情。果然,榎木津侦探远远超越了保守的警部可忍受的范围。木场用眯眯眼牵制榎木津,然后重新煽动石井。



“不要理那个笨蛋。石井先生,为了我们这些后进,请一定要说明一下你对‘金色骷髅’的见解。那起事件对我们这种平凡人而言,也只能认为是不不可思议的故事啊……”



光靠木场获得的消息情报来判断,“金色骷髅事件”也是一起毫无常识、荒唐无稽的事件。因此,这个戴着常识的眼镜,明哲保身的警部,到底会下什么样具常识性、保守性的判断呢——关口非常有兴趣。认真来说,关口是属于连普通事物都用超越常识的方法来思考的个性,他想利用这机会,学学所谓普通的判断。



“那个,还没锁定首级的身份吗?”木场重复询问。



看来石井还拥有容易上钩的个性。轻易地搭上木场的话,尽可能留意不堪榎木津那边,开始陈述。



“先声明一点,我搜查的是‘逗子湾首级杀人事件’,不是‘金色骷髅事件’。金色骷髅只是流言蜚语,不是警察搜查的对象。大约在六天前打捞上来,被砍掉的部分遗体几乎尚未腐化,所以怎么看都不像会跟头盖骨弄混看错。再加上金色骷髅那边的骚动最早是九月二十二日,已经是两个月以前的事了。而遗体打捞上来是十二月一日,分析死后数天到十数天左右。”



“推测的死亡日期——是难以锁定吧?”敦子质问。



轻易地对一般民众泄露搜查情报,在某个层面是很严重的问题吧,但现在石井警部除了榎木津,其他人的发问,都会乐意地回答吧。



“是很难锁定,在水中,对吧。而且水温相当低,所以不会腐烂。加上只有头而已。像宇多川崇那样,有胃还好一点,但只有头无法正确判断。不过,在水中久了之后,尸骸会尸蜡化。尤其眼珠的尸蜡化现象特别快。如果在水里超过一个月,已经碱化也不稀奇。因此,我提议金色骷髅,至少和在九月中被目击的那一次,必须完全分开来思考。但是辖区的同事似乎因为一直在找金色骷髅,好不容易找到了首级,都说一定有关联,不理会我的看法。我想缩小搜查范围的时期和地区,但其他搜查人员都持另一种意见,我也莫可奈何。即使在搜查会议上决定了方针,也没人要顺从。到底会变得如何呢?在这种情况下……”



石井神经兮兮的动作碰到了关口的手背。



“石井先生,你是正确的。”木场如此断言。



“我没想到,你……你会赞成我。”



石井警部老实地露出意外的表情。



“为什么?为什么那种表情?喂,我跟你人格特质不同,身为刑警的方法论也不一样,但即使如此,真相只有一个。金的骷髅变成普通的骷髅,普通的骷髅变成带肉的骷髅,带肉的骷髅变成活生生的首级,都是不可能的。”



“对,不可能。”石井强调,“打捞到的只有首级而已,其余很有可能是看错了。不如说利用既有的传闻,为了扰乱搜查,故意弃置在逗子,这种可能性比较大,不是吗?如果不砍掉就没办法。”



“原来如此,石井先生啊,你的论点是正确的。即使那既有的传闻是真的,最好的方法就是先砍掉。上次也是因为把所有东西想在一起,才导致失败。”



木场从几次事件中学到了这一点。



关口对此也有痛苦的回忆。



敦子发言:“即使目击证词都是正确的,那么被害者就有四个人。然后这可能是连续杀人事件,也可能是非连续杀人事件,是这样吗?”



“是的。”



石井很高兴地点头,说不定他个性真的很单纯。



“不过,现在可以确认的只有最后一个而已。这是因为发现了被砍掉的部分遗体,即使不是杀人事件,总之可以先确定是刑事案件。因此如果也出现其他的骷髅,那么连同关联性在内,就必须同时搜查不可,无论我怎么对辖区的同事说明,他们就是听不懂。连我做笔录的人,也都是传闻的目击者或是嫌犯,根本成不了事。我认为应该要先寻找尸体的身体部分。”



单纯的石井警部,显露出生气的情绪。



单看这态度,关口觉得说不定榎木津不全然是错的。



甚至从关口眼里看来,似乎都能想见石井警部在案发现场的摩擦、与同事不和、情绪恶劣的样子。就连一个人前来这里,说他是顺道什么的,还是令人觉得可疑。说不定是叫不动任何一个辖区的搜查人员,在搜查会议上,或许被视为与本案无关而被否决掉了。无论如何,这是身为负责人的面子彻底粉碎的证据,加上如果还没找到解决的线索,更是焦急吧。现况是一旦石井警部被孤立了,如果不一个人解决,就无法重新赢回面子了。



木场说:“石井先生,我现在被迫协助搜查二子山的集体自杀事件。”



“啊,那真是不幸的事件。起于大事件,在毫无头绪的状况下,事件又接二连三地发生,导致无法给予机动警力。现在,叫什么来着的?叶山警局里最年长的一位刑警和另一个人——应该只有这两位在负责,咦?你在帮忙吗?”



石井异常愉快地说。关口等人想也想不到,刑警们因处理的案件而彼此较劲。



“哎呀,很不起眼的工作,从以往的失踪者中锁定自杀者。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两名。而且除了其中一人外,还不到可断定的程度。只不过,因此我大半时间都很闲,也有出差到逗子的正当借口。”



木场向石井投出锐利的视线,只有嘴角笑了。



“你想说……什么?”



“就是说,顺便为上次赎罪,我愿意协助你。上次演变成彼此冲突的结果,但这次,至少比起叶山警局那些家伙,我想我比较说得通。”



石井似乎吓了一跳。关口看着平常看惯的木场的脸,也觉得他是认真的。



“但……但是木场,没有正式的协助请求,越区搜查也是个问题,如果那个……”



“不用担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自有分寸。但是如果知道了什么,一定会私下通知你。所以,你也告知我搜查状况如何,怎么样?”



总觉得今天的木场仿佛带有饥饿野兽的气息。



“沒……没有什么内情吧?你不是要陷……陷害我……”



“相信我,警部。我不是会玩弄心机的男人,这你知道吧?”



“但是……如果因此破案了,你沒荣誉也沒奖赏,什么都没有……”



“我不要那种东西,我只要能搜查就好了。”



“搜查……啊。”



石井在诱惑之蛇前陷入苦恼,结果好像决定要吃禁果了。



“木场,你因为身为公仆,在社会正义之名下,基于不允许或许会导出错误结论的错误方针的搜查,所以才协助我……呃,我可以这样解读吗?”



“好像有些不同……哎,你那样说也行。”



两人想破案的目的大概是南辕北辙吧。关口想——社会正义是什么东西,木场这辈子大概一次也没想过吧。



榎木津若有所思,看着石井警部无比认真的侧脸,像是嘲弄般摆出不怀好意的表情。之后,石井警部说,这一两天可能会因为宇多川事件请大家做笔录,届时还请多多协助,便离开了。



木场目送他离开后,说:“有关宇多川事件,我想,只剩下琐碎的疑问要怎么解决的问题,大方向应该是不会动了。”



看在关口眼里,木场似乎恢复了点精神。



木场打道回府,关口家的客厅只剩下三名老百姓。



当场回到一开始那种不自然的沉默状态。



“我……”



并不是想说什么。两位刑警在场时片刻的高昂士气,只是单纯的幻想。结果木场和石井所说的话,并无法纾解关口阴郁的心情。不论是胡言乱语或是谣传,是幻觉还是谎言,对关口而言都是一样的,其中有多少真相并非那么重要。在事件的一切都只能从传闻中得知的关口的意识里,那些可能都与真相同性质,都是假想现实。



宇多川充满神秘的告白,就在找不出任何解决之道,不,伴随着更深一层无法解释的问题而更加扑朔迷离的情况下,已经以所谓宇多川之四带来的冲击,准备强行闭幕了。



“我觉得好恐怖。”



敦子同意:“宇多川老师为什么非死不可呢?这件事我完全不懂。无论有多少无法理解的事或不可思议的巧合,如果可以想通这一点,我想心情也不会变得这么奇怪。相反地,所有现况中阴森且无法说明的部分,即使给予所有部分可被说服的解答,只要这件事不说明清楚,我想我和关口老师的心情是开朗不起来的。”



开朗不起来吧。



虽然牵连不深,不,就是因为没有关系才会留下疙瘩。



留下谜样的话语就死掉了,这就像被下了解不开的咒一样。



不能怨谁,关口只是……



心情变得极为恶劣。